第5章

7 活葬仪式

棺材铺的地,是父亲亲手铺的老青砖。

砖缝极细,却在一夜之间,全数浮起一层白霜,像撒了层糯米粉。沈墨推门进来,脚踩上去,"嚓"一声,霜面裂开,露出底下乌黑的砖纹,蜿蜒成一张人脸的轮廓。

老白蹲在门槛外,没进门,只递进来一只粗陶碗。

碗里是血,却分层上半截红,下半截黑,中间隔了一层薄薄的纸灰,像封了层看不见的膜。

"黑狗心口血,配纸人灰,能画阴魂路。"老白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但得你自己放最后一味引子。"

沈墨接过碗,掌心那道黑线立刻像被火燎,猛地一跳,疼得他几乎撒手。老白抬眼,目光落在他胸口:"得加你的心头血,一滴就够。阴魂认主,才肯顺着路走。"

沈墨没吭声,转身进铺,从工具箱底层摸出一把父亲自制的"剔骨刀"——刃薄如柳叶,柄雕莲纹,平日里用来刮棺木内槽。刀尖对准左胸,他犹豫了一瞬,脑海里却闪过镜中那个"老十岁的自己"裂到耳根的笑脸。

刀尖刺破皮肤,血珠滚落,滴进陶碗。

"叮——"

血珠触到纸灰的瞬间,碗里竟发出极轻的金属颤音,像一枚小钉落在铜锣上。紧接着,红黑两色迅速交融,化作一种黏稠的深紫,表面浮起细碎的白泡,仿佛有无数张嘴在底下呼吸。

老白点头:"可以了。从棺位起笔,到门神收笔,七曲八折,一笔不能断。"

沈墨蹲下,以剔骨刀做笔,蘸血,沿着地砖缝隙,一笔拖出。刀尖划破霜面,发出"滋——"的细响,像割开一张湿牛皮。紫血渗入砖缝,立刻由紫转黑,边缘泛起极细的白色盐花,仿佛地下有火,把水分瞬间烤干。

第一折,绕棺位三匝,锁住"活葬口"; 第二折,穿中梁,避开门神,引阴魂不扰家宅; 第三折,过墨斗,刀尖一顿,紫血在木槽里凝成一粒珠,像眼; 第四折,沿墙根,一路爬向大门,却在门槛前三寸,突然回钩,画出一枚反向的莲花——莲瓣朝下,花蕊裂开,是一枚小小的钉孔。

最后一笔,沈墨需要把刀尖挑破自己掌心的黑线,让阴魂"认路归主"。

刀锋刚贴上那道蠕动的黑线,铺子深处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像有人用指节,从内敲了棺材板。

沈墨抬头。

那口黑棺,还静静躺在内间,盖子合得严丝合缝。可棺身却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里头的人翻了个身。

老白脸色骤变,低喝:"别停!一笔断,阴魂就散,散则寻替——村里人得死一半!"

沈墨咬牙,刀口狠狠压下。

黑线被割破,却没有血,只喷出一缕极细的黑烟,烟里裹着一张模糊的人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开的嘴,像极了他镜中的"老自己"。黑烟顺着刀锋,迅速游进砖缝,与紫血混为一体。

"咔——"

门槛处,那朵反向莲花突然裂开,砖石自动外翻,像一扇极小的暗门,露出底下黑洞洞的土。土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枚换魂钉——钉身弯成月牙,钉帽却完整,刻着雷纹,与沈墨昨夜钉下的那枚,一模一样。

老白长出一口气:"第一枚,收回来了。"

可话音未落,铺子外忽地传来"当当当"的铜锣声——

天还没亮,谁在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