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中则冲他摇摇头，然后指了指易然，岳不群心领神会。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易然身上，“然儿，记住了几成？”
易然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着眼睛，似有所悟。
岳不群与宁中则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着。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易然终于睁开了眼。
“师父，我全记住了。”
“好好好。”岳不群也不怀疑，“你先回房，慢慢回味这次行功。我和你师娘有事要谈。”
说罢，岳不群跟着宁中则走进有所不为轩，把易然抛下，过二人世界去了。
易然对师父师娘挥了挥手，这才离开。
......
“你看然儿，说他无礼，他却面面俱到。说他知礼，却又轻挑无状。”岳不群看易然不知道要鞠躬，只挥了挥手就当拜别了，有些好笑的说——总觉得这个徒弟是那种会在背后蛐蛐师父的家伙啊！
“岳大侠都把然儿当成眼珠子一样爱惜了，却还要在言语上展示一下师道威严？”宁中则揶揄了一下岳不群，“也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儿，将来能不能从岳大侠那里争得些许宠爱呢。”
“师妹这是什么话。大夫不是已经摸准了脉吗？这肚子里是个女儿。”岳不群急忙去哄老婆，“这世上哪有不疼惜女儿的父亲？”
宁中则美目一凝，“师哥，我还真碰到一个。”
“刚刚，有山下的村民带着女儿上山，问我们是否需要婢女丫鬟......他要卖女儿。”
岳不群沉默了一下，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师妹干了什么了。
“我们行走江湖，腥风血雨，自是不需要什么丫鬟婆子的。那孩子也没什么练武的天赋......但我还是把她留下了，天可怜见，孩子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几乎饿死了。”
“我见她家中确实困苦，便多给了些银钱。”
“......行，留下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也可以。”岳不群点点头，宁中则的肚子已经很大，开春就要临盆。多一个人照顾总是好的。
岳不群忍不住想起师妹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提前将大夫、稳婆带上山好好安置；别人将女儿托付给华山派，自然也不能亏待；自己的女儿出生之后，须得寻找药材肉食给师妹进补；然儿也已经正式练功，之后要用的精谷肉食、天材地宝也不能少......
一桩桩一项项都需要花钱。门内余下的银钱已经不多，必须要挑点什么东西拿出去换银子了。
华山派没钱。
这些年，华山派门人走的走、散的散，有人心灰意冷，有人拔剑自戕，更多的人身受重伤、只能枯坐等死。
岳不群也陆陆续续送走了三位内伤不治的师叔师伯。就连内功最为精纯的师父最后也油尽灯枯......只给岳不群留下了几本秘籍和一个小师妹。
到现在，华山门内除了岳不群和宁中则也只有一个新收的弟子易然。没有人手，产业、生意自然全部败落，再没有收入了。
好在原本的华山极其兴旺，给岳不群小夫妻两人留下了些许古玩、字画、金器玉石之类。夫妻俩典卖了一些，平素起居再节俭一些，这些年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现在，华山派终于开始添丁进口，所需的花费就要开始增加，岳不群不得不盘算起来。
江湖上，各门各派各有营生。但追问本质，大家其实都是“民间暴力集团”。其中像是嵩山、华山这样由师父徒弟组成的门派还兼有职业培训学校的性质；少林、武当则夹杂一些宗教因素；丐帮、漕帮之类，就是纯粹的暴力社团了。
封建时代的朝堂对治下领土的掌握能力是很差的，这让朝堂不得不将掌握地方的权力让渡给这些民间暴力集团。
各门各派都在山上建派、水中立寨，本质就是要避开朝廷掌控力更强的大城市，去朝廷管不到的地方当大哥。庙堂和江湖此消彼长，朝廷越是衰弱，门派就越能兴旺。
现如今，朝廷势微，正是江湖草莽崛起的时候。大家各占山头，或者保护一方，散播影响力——比如从前的华山派；或者盘剥地方、攫取钱财权力——青城派就走上了这条道路；或者干脆不装了，专门抢人口、抢地盘，搞恐怖主义、高压统治——这就是正派口中的日月魔教了。
朝廷不想管吗？当然想，但管不了。平原大道上或许还能用箭矢长枪围杀武林高手，但进了深山老林，普通军士在武林高手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若要让士兵们也学武？且不说各大门派都把自家武功秘籍当最高机密保护，哪怕有了武功秘籍，你不得先普及教育把识字率提上去？
江湖门派玩的是精英教育，朝廷军队的长处却是人数规模。这个民不聊生的时代里，军队都饿着肚子，就别扯什么练武强军了！
......
现在岳不群已经小有名气了，如果想要赚钱，自然可以拉下自己的老脸来，收几个富家少爷回来当徒弟。为了家族子弟能够学得武功，获得武力保障，这些富豪家族自然是十分愿意“供奉”华山派的。
如果实在没有大富大贵的徒弟，那也可以放开限制，把徒弟数量搞上去。靠学费也能活得很好。再加上人多力量大，徒弟数量多了，哪怕不成器的徒弟也能派出去搞低级武馆、传授粗浅拳脚，或者干脆给人看家护院。既能吃口饱饭、还能成为师门向外扩张的触手。
但岳老文青拉不下这个脸来。或者说，华山派的教育理念让岳不群必须对收徒弟进行精挑细选。
资质不行？不能要。根骨太弱？不能要。心术不正？那就更加不能要了！
说得好听点，岳不群不愿意把没有前途的小孩带上山，让这些上限也就是个高级炮灰的可怜孩子浪费几十年，最后死在某次械斗之中，还有被人说“江湖就是血雨腥风，弱就是原罪”。
说得难听点，岳不群不觉得现在的华山真能够广收徒弟——师资力量不行！放养孩子，带出歪瓜梨枣的徒弟又有损华山派（也就是岳不群本人）的面子。
所以华山派只能走少数精英路线。这其实也是大多数二流门派选择的路线。
从开始下山行走起，岳不群就在暗暗寻找徒弟的人选了。特别是第一个未来的掌门大弟子，那更是要千挑万选才行。
好在易然从山贼手中杀了出来，蹦跶进了华山派的门墙。让岳不群“必须收天才徒弟”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