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流逝，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张起灵越来越忙，身上的血腥气有时浓得让张琪玉不敢靠近。他被叫走的次数频繁到有时一整天的特训都会取消。张琪玉被暂时归到张海杏手下，继续她那惨无人道的基础训练。
张海客看她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和不以为然，但或许是张起灵那句“实力不够就闭嘴练”起了作用，他不再出言挑衅，只是当她不存在。
张琪玉乐得如此，每天在沙包和摔打中努力提升自己的“耐揍价值”，偶尔竖起耳朵，捕捉着张海客他们低声交谈的碎片信息。
“本家那边又扣了一批物资……” “三长老的人昨天和五房的人在外围起了冲突，见了血……” “听说他们想重启‘涅槃计划’？疯了吗？那需要……” “……得等灵少爷回来定夺。”
灵少爷。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张琪玉能感觉到，张起灵虽然年幼，但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已经无形中成为了主心骨。他的实力、他的冷静（或者说冷酷）、甚至他那“族长”预定的身份，都让张海客这些心高气傲的少年们不得不服。
而她，依旧是那个格格不入的、被顺手捡来的小废物。
这天，张起灵终于回来了。他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一些，眼神却锐利得骇人，像是淬了血的寒冰。
他没有休息，直接召集了张海客几人进了里屋。张琪玉被留在外面，和沉默的张海杏大眼瞪小眼。
里屋的隔音很好，但偶尔还是有压抑的、激烈的争论声漏出来。
“……太冒险了！” “那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灵少爷，您的身体……” “……必须去。”
张琪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要去干什么？听起来就很危险！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张海客几人脸色凝重地鱼贯而出，看了张琪玉一眼，眼神复杂，匆匆离开。
张起灵最后一个走出来。他看也没看张海杏，径直走到张琪玉面前。
“跟我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张琪玉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多问，乖乖跟在他身后。
他没有带她去训练场，而是绕过了几重守卫森严的院落，来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更加偏僻寂静的小院。院里有一间看起来像是书房或者静室的屋子。
推门进去，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案，几个蒲团，还有一排书架，上面摆着的却不是书，而是一些看起来就很古老的卷轴和盒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淡淡药草混合的味道。
张起灵关上门，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昏暗的光线从高窗落下，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他转过身，看着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张琪玉。
“你说，我不想当族长。”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
张琪玉猛点头。
“你说，他们会用父母的消息逼我。”
张琪玉继续点头，点得头晕。
“你说，我会找回信物，被喂药，失忆，被送进古楼。”
张琪玉点头点得快要哭出来，这些惨剧她真的不想再复述一遍了啊大佬！
张起灵沉默了一下，黑沉沉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决然。
他走到书案旁，从最底下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看起来十分古旧的青铜盒子，上面刻满了繁复诡异的纹路，盒口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整体。
他将盒子放在书案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认识吗？”他问。
张琪玉茫然地摇头。她怎么会认识这种东西？
【……这啥？月光宝盒？】她脑子里下意识地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张起灵似乎“听”到了，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没理会她的胡思乱想。
“这是‘钥匙’的一部分。”他声音低沉，“或者说，是信物的一部分。”
张琪玉瞬间瞪大了眼睛！
信物？！那个他未来会拼死带回来、导致他被推上族长之位又惨遭抛弃的信物？！
“它……它怎么会在这里？！”她失声惊呼，不是应该在未来某个凶险万分的墓里吗？
“本该在泗水古城。”张起灵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族长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回它。但他们失败了。”
“有人，提前把它带了出来。藏在了这里。”
张琪玉倒吸一口冷气，心脏狂跳。
【内鬼！果然有内鬼！】她内心尖叫，【是谁？为什么藏在这里？想干嘛？】
张起灵的目光扫过那个青铜盒子，眼神冰冷刺骨：“现在，有人想用它做文章。把它‘献’给某一方，换取支持，或者……搅浑水。”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张琪玉，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试探和权衡。
“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琪玉彻底懵了。
她看着书案上那个小小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青铜盒子，又看看眼前这个只有十岁、却被迫面对如此残酷抉择的未来族长，大脑一片空白。
告诉她干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问她干什么？！她只是个知道点剧情碎片的废柴啊！
【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她内心慌得一批，【按剧情你不是该几年后才拿到它吗？！现在它提前出现了！剧情崩了啊大佬！】
她急得满头大汗，拼命回忆着所有看过的相关小说情节，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这盒子……好像需要特殊方法才能打开？里面东西不全？好像……好像得和什么铃铛配套？对了！六角铃铛！】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小说里提过！张家很多东西都和六角铃铛有关！这个是不是也得用铃铛开？或者感应？】
她猛地抬头，结结巴巴地，把自己刚想到的、不确定的信息说了出来：“它、它是不是打不开？需要……需要特定的东西？比如……六角铃铛？”
张起灵眼中骤然爆出一抹精光！
他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他确实试过，用尽方法也无法打开这个盒子。而关于六角铃铛的关联，是家族最核心的机密之一，她绝无可能知晓！
她真的……“知道”！
短暂的死寂后，张起灵周身那股极其危险的气息缓缓收敛。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伸出手，将那个青铜盒子重新收回暗格。
然后，他看向吓得快要缩成一团的张琪玉，说出了让她如坠冰窟的话：
“从现在起，忘记你见过它。”
“如果将来，有人用任何方式——威胁、利诱、或者伪装成我——向你打听任何关于‘信物’、‘钥匙’或者‘盒子’的事……”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带着绝对的命令。
“说不知道。或者，死。”
张琪玉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明白了。
他告诉她这个秘密，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而是在测试。
测试她的“价值”到底有多可靠。
以及……将她彻底拉下水，成为共犯。
如果秘密从她这里泄露，无论有意无意，等待她的，都只有“处理”这一个下场。
咸鱼的道路，终究是彻底断绝了。
她看着张起灵那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用力地、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