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殿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影子。
他肥头大耳，长嘴獠牙，肚子大得像一座肉山，身上穿着一件华丽得不像话的袈裟，但那袈裟被他撑得紧绷，看起来滑稽又诡异。
他正心满意足地打着一个长长的饱嗝，整个宫殿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净……净坛使者？”我失声叫道。
这个形象，我太熟悉了。我在寺庙的壁画上，在《西游真经》的插图里，见过他无数次。
“嘿嘿，小和尚，眼力不错嘛。”
那巨大的影子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正是将我震晕的那个声音。
“是我，请你入梦的。”
他用一种戏谑的，看好戏的语气说道：“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老猪，就发发慈悲，告诉你一点。”
“玄奘，确实是死了。可‘西天取经’这个项目，不能停。这可是‘上头’为了稳定人心，计划了上百年的千年大计。”
“一个主角死了，怎么办？”
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更开心了。
“简单，再找几个演员，把这出戏演完不就行了？”
“一个桀骜不驯、被压了五百年的囚犯，一个好吃懒做、被军队开除的逃兵，一个沉默寡言、在河里服苦役的苦力，再加上一个听话的、愿意配合演戏的傀儡和尚……”
“我们这几位，演技还不错吧？把全天下人都骗了四十年，嘿嘿嘿……”
他的话像一把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演员？囚犯？逃兵？苦力？
我愤怒地浑身发抖，指着他嘶吼：“既然人是假的，那真经呢？我师父说，经也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
净坛使者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嘲笑，整个梦境都在他的笑声中摇晃。
“你师父，真是老糊涂了！”
“经书，千真万确！每一个字，都是从西天大雷音寺取回来的真经！佛祖亲传，如假包换！”
我愣住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既然一切都是演戏，为什么还要费尽周折，取回真的经文？”
净坛使者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那双小眼睛里，透出一丝猪一样的精明和冷酷。
“小和尚，你还是太嫩了。”
“谁去取经，谁把经带回来，谁来念经，重要吗？”
“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天下万民相信，这世上，有一个慈悲的佛，有一个光明的西天，有一个值得他们世世代代跪拜的太平盛世！”
“重要的是，让他们相信，只要乖乖听话，念我们的经，就能积功德，下辈子就能有好日子过。这样，他们就不会在这辈子，起来反抗了。”
“这，才是最大的‘功德’！”
我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
原来，我信仰了十五年的一切，不过是统治者为了“稳定”，精心熬制的一剂精神麻药。
谎言的根基，竟是如此荒谬，又如此坚不可摧。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个巨大的影子嘶吼：“是谁？是谁导演了这一切？是灵山吗？是佛祖吗？”
净坛使者的笑声，变得阴冷而尖锐，像刀子刮在骨头上。
“想知道谁是那个最大的造梦人？”
“光知道梦是假的，还不够。你得去看看，那些被我们的故事，抹去、掩盖、定义为‘妖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