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将水囊里剩下的水递给了他。
他抬起头，那只浑浊的独眼打量了我半天，才默默地接过，喝了一小口。
“老丈，”我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我想向您打听一件旧事。”
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编着手里的草鞋。
“四十年前，这里是不是有一位从东土大唐来的高僧，降服了山上的虎妖？”
我的话音刚落，老者编草鞋的手，停了。
他先是茫然地抬起头，那只独眼眨了眨，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随即，一丝极淡的嘲弄，从他满是皱纹的嘴角浮现。
他嗤笑出声，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后生，你是听城里那些说书的，听多了吧？”
“还高僧降妖……呵呵……”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四十年前，”老者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冰冷，“这里没有什么虎妖，只有一个叫‘白虎’的土匪头子，占着那个土坡，带着一帮亡命徒，杀人越货，比真的虎妖还凶残。过往的客商，十个有八个要折在这里。”
“那……那有没有一位从东土大唐来的，叫玄奘的法师经过？”我抓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老者编草鞋的手，彻底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一把锥子，要看穿我的五脏六腑。
看了很久，他才抬起那只枯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指向村后一个长满了半人高荒草的乱葬岗。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字字如刀，将我最后的幻想，凌迟处死。
“和尚倒是有个。”
“细皮嫩肉的，白白净净，还带着两个随从，骑着一匹白马，逢人就说要去西天拜佛求经。”
“可惜啊……”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分不清是怜悯还是麻木。
“刚到这儿，就被‘白虎’那伙人当成了肥羊。”
“连人带马，一起宰了，就埋在那边的骨头坑里。”
“连块碑都没有。”
轰——
我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五雷轰顶，原来是这种感觉。
师父的话，得到了印证。
第一难，他就死了。
那个我从小敬仰、慈悲为怀、意志坚定的圣僧，那个神话的起点，那个谎言的主角……
他甚至没来得及展示他的慈悲与意志，没来得及遇见他的任何一个徒弟，就成了一具被土匪宰杀的，无名的白骨。
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世界在我眼中开始旋转、崩塌。
我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在地。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仿佛听到一个油滑腻耳的笑声，直接在我的脑子里响了起来。
“嘿嘿，小和尚……”
“梦，该醒了……”
04
我以为自己死了。
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无比柔软的床上。
床幔是金丝织成的，被子是天鹅绒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流油的烤肉香气和甜得发腻的酒味。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了令我终身难忘的一幕。
这里像是一座宫殿，但所有的东西都是由食物和金银构成的。流油的烤乳猪堆成了小山，醇香的葡萄酒汇成了池塘，地上铺满了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