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圆寂了。
随着他手指的松开,一本被他死死压在身下的经书,“啪嗒”一声,掉落在我面前。
那是一本完全空白的经书。
没有一个字。
李义府的甲兵已经将所有带字的经卷搜刮一空,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空白经书,以为是师父未及动笔的草稿,鄙夷地哼了一声。
“走。”
他大袖一甩,带着甲兵扬长而去,仿佛只是来取一件早就属于他的东西。
禅房里,瞬间又只剩下我和师父。
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死寂。
我呆呆地跪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师父圆寂的悲伤,他临终遗言的冲击,还有这本无字经书的诡异,三者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将我十五年诵经礼佛的信仰,彻底撕碎、吞噬。
这本无字的经书,究竟是什么?
“源头”,又在哪里?
02
长安城的夜,很深。
弘福寺的藏经阁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一遍遍抚摸着那本无字的经书。
纸页光滑,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上面仿佛能映出师父临终前那双恐惧的眼睛。
我的另一只手边,摊开着我诵读了十五年的《西游真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曾经字字珠玑、句句含光的经文,此刻看在眼里,却像一行行冰冷的铁索,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经是假的……回来的……也不是他们……”
师父的话,像一道无法驱散的魔咒,在我脑中盘旋、冲撞。
我十五年的人生,就像这座藏经阁,被一本本经书堆满,严丝合缝,坚不可摧。
而现在,有人从最底下,抽走了那块奠基石。
整座信仰的大厦,轰然崩裂。
与其在谎言堆砌的殿堂里苟且偷生,不如去那片废墟里,寻找一块真实的碎石。
与其在虚假的安宁中诵经,不如在求真的痛苦中赴死。
我做出了决定。
我要重走西游路。
不是为了取经,而是为了“取真”。
我对着月光,为自己取了一个法号:“不疑”。
不是因为心中再无疑问,而是立下血誓,要去寻求一个再无疑虑的终极答案。
这个决定,像一粒火星,在我崩塌的废墟之上,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光。
然而,当我揣着那本无字的经书,准备在黎明前离开时,一道黑影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新住持。
他是我师父的师弟,一个脸上永远挂着慈悲微笑,但眼神里却只有规矩和戒律的人。
“你要去哪?”他的声音很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没有隐瞒:“弟子想去西行,求一个真相。”
他沉默了片刻,将我带到了戒律院。
这里比藏经阁更冷,空气里只有冰冷的石墙味。
“师兄老了,年老则昏聩,临终呓语,你也信?”
新住持坐在蒲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色俱厉。
“你被心魔所侵,着了妖言!那本《西游真经》是玄奘法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从西天求回的无上法门,是维系我大唐盛世,安抚万民的基石!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