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路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那口井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中央,裹着它的红布在风里疯狂扭动,像一团挣扎的火焰。离得越近,那婴儿的哭声反而低了,变成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像是诱哄般的低语。

我喘着粗气,站在井边。冰冷的寒意从井口透出来,激得我皮肤起栗。爷爷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想退,可身体不听使唤。

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底下到底有什么……

我的手颤抖着,伸向那妖异的红布。触手冰凉,滑腻得像是某种活物的皮肤。我咬着牙,猛地一扯!

那个古怪的绳结应声而开。

红布滑落一旁。

我屏住呼吸,一点点探出头,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井窟里望去——

井底没有水,只有干涸的黑泥和乱石。

而在那正中央,坐着一个人影。

月光斜斜地照入井底,勉强照亮了她的轮廓。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靛蓝寿衣,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稀疏的髻,银白的光泽。她低着头,手里好像慢悠悠地摇着什么东西。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她停住了动作,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一张脸映入我的眼帘。青白的面色,皱纹深刻,却带着一种异常熟悉的、属于逝去久远记忆里的慈祥笑容。

是我奶奶。

去世了整整十年的奶奶。

她咧开嘴,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占据了整张脸。她抬起一只干枯得像鸡爪的手,指甲青黑,慢悠悠地,一下一下地,朝我招着。

然后,我听见了她的声音,缥缈得像一阵烟,却又清晰得如同贴在我耳边呢喃,带着井窟特有的空洞回音:

“乖孙……”

“下来……”

“奶奶告诉你,你爹是怎么死的。”

我浑身血液霎时冻住,手脚冰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死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井底那张脸,那笑容,那招手的动作,每一个细节都烙铁般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是我奶奶。绝不会错。可她十年前就穿着这身寿衣,躺进后山冰冷的坟包里了。

“来啊……乖孙……”她的声音又飘上来,带着井壁的回音,湿冷滑腻,像水蛇钻进耳朵,“你爹死得冤呐……下来,奶奶疼你,告诉你……”

我猛地后退,脚跟绊在井沿的石头上,差点摔倒在地。胸腔里那颗心疯了似的乱撞,撞得肋骨生疼。我连滚带爬,手在地上磨破了也感觉不到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口井远点!

那诡异的招手动作用和奶奶慈祥的呼唤还在身后缠上来,阴魂不散。我不敢回头,一口气跑回家,砰地撞开院门,反手死死闩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衣衫。

“咋了?出啥事了?”我爹披着衣服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照着他惊疑不定的脸。

我张着嘴,牙齿咯咯打颤,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井……井里……奶奶……奶奶在井里!她叫我!她说……她说要告诉我爹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