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爹的脸在灯光下“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外面的月光还瘆人。他手里的煤油灯猛地晃了一下,灯油泼洒出来,烫得他手一抖,差点把灯摔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声音发颤,不是生气,是某种极致的惊恐,“你梦魇了!赶紧回屋睡觉!”

“不是!爹!我真的看见了!她还穿着那身蓝寿衣!她坐在井底!她朝我招手!”我抓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低吼,试图让他相信我。

就在这时,爷爷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爷爷站在门口,黑影把他枯瘦的身形拉得极高极长,几乎顶到门框。他没点灯,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直直地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窒息——有愤怒,有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

“你……掀那红布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我打了个寒噤,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爷爷一步一步从黑影里挪出来,走到我面前。他抬起枯瘦的手,我以为他要打我,吓得闭了眼。但那手最终沉重地落在我肩膀上,冰冷,没有一丝活气。

“冤孽……到底……没躲过……”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浸满了沉重的疲惫和恐惧。

他不再看我,转向我爹,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我完全看不懂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压得人喘不过气。

“去,”爷爷对我爹说,声音嘶哑,“拿……拿那把铜锁来。再把……把我门后那面镜子也拿来。”

我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眼神灰败地转身进了里屋。

爷爷则走到堂屋正中的祖宗牌位前,点了三炷香。他的手抖得厉害,香灰簌簌地落下来。他佝偻着背,对着牌位念念有词,我竖起耳朵,只隐约听到几个破碎的字眼:“……拦不住了……索命……三代……”

一阵强烈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

外面,风更大了,呜呜地刮过屋顶,听起来就像是那口井里的哭声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屋子。

我爹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铜锁,还有一面边缘刻着模糊符文的圆形铜镜,镜面昏黄,照人模糊不清。

爷爷接过铜锁和镜子,脸色在油灯下泛着青黑。

“今晚,”他看着我和我爹,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谁都不准睡。守着堂屋,灯……不准灭。”

他把那面铜镜挂在了正对着大门的墙上,镜面朝外。

然后他拿着那把铜锁,走到院门边,却没有立刻锁上,而是站在那里,侧耳听着外面的风声,那样子,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恐惧什么。

整个屋子死寂一片,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还有我们父子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

笃。笃笃。

轻轻的、迟缓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院门,而是……堂屋的门板。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进了院子,此刻就站在我们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