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阿姨颤巍巍地想坐起来，胳膊软得跟面条，撑了两次才撑起半个身子。她伸手去接碗，低头一看，粥稀得能照见自己的影子，里面飘着几粒米，怕是昨天剩下的，在微波炉里转了转就端过来了。
她心里跟明白，儿子嘴上说要辞职照顾她，其实就是天天躲在客厅打游戏，饭都懒得正经做。前儿个她起夜，看见客厅里的灯亮到后半夜，电脑屏幕上全是打打杀杀的画面，儿子嘴里还不停“嗷嗷”地喊着，就像中了邪。可她没力气管了，化疗把她的精气神都抽干了，说话都得喘三口气。
“建军啊，”孙阿姨喝了口粥，吞水似的滑进肚子，却没暖到心口，“昨天你王婶来送酸菜，说……说看见你在楼下麻将馆待了一下午，还跟人吵吵起来了……”
话还没说完，李建军的脸“唰”地就沉下来，他伸手把搪瓷碗往床头柜上一墩，“哐当”一声响，惊得孙阿姨手一抖，“你这说的叫啥话！我天天在家伺候你，跟坐牢似的，也得出去透透气嘛！再说了，要不是为了照顾你，我能辞了超市的工作？我这儿子当得可真憋屈！”
他嗓门越来越大，唾沫星子溅在孙阿姨的被子上，“都怪你，要不是你老在屋里咳咳咳，吵得我心神不宁，我能输钱？”
孙阿姨的心一下凉得透透的，连带着肚里的疼都更厉害了。她看着儿子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眉眼间跟他爹年轻时一模一样，可那眼神里的冷漠，扎得人心疼。她想起儿子小时候生病，发着高烧，她抱着他跑了十几里路去医院，那时候儿子还奶声奶气地趴在她怀里，说 “妈你真好”。
可现在呢？长大了的儿子，不仅没孝顺她，反倒把她当成了累赘。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咳得她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摔门而去。
窗外黑得如泼了墨，孙阿姨躺在炕上，电热毯的温度似乎总也透不过那层裹在骨头上的寒气，她听着客厅里儿子苏建军敲游戏手柄的“哒哒”声，好似啄木鸟在啄树，一下下敲得人心烦。
早上，天刚蒙蒙亮，孙阿姨渴得嗓子冒烟，这是前半夜咳得太凶，把嘴里的津液都耗干了。她想撑着坐起来，去桌边倒杯温水，可手刚碰到炕沿，眼前突然天旋地转，像被人猛地抽走了脚下的地，整个人“咚”地一声栽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疼得她眼前发黑，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泡晃啊晃，最后彻底没了知觉。
三、
等她再醒过来，鼻尖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味儿，睁眼一看，白花花的天花板，白花花的墙，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跟前晃，这是医院的病房。她想动动手，却发现胳膊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只有眼睛能眨，能看着医生蹲在床边，语气平淡地跟守在旁边的苏建军说：“老人这是中风了，半边身子瘫了，以后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伺候，你们家属得有个心理准备。”
一听了这话，李建军当时就皱起了眉，那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似的难受：“咋还瘫了呢？这以后可咋整！”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孙阿姨耳朵里，像根小针扎在心上，扎得人特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