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梅和陈大富都愣住了，错愕地看着他。
陈哲没看他们。他拿起汤盅里的白瓷勺，舀起一勺奶白色的汤。汤里飘着几粒枸杞，看着很普通。
“爸，”陈哲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但那笑容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他把勺子递到陈大富嘴边，“小柔一片心意，熬了很久的。您尝尝？”
他的动作很自然，语气带着点儿子对父亲的亲昵，甚至有点撒娇的意味。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陈大富脸上的得意僵住了。他看着嘴边那勺汤，又看看儿子脸上那不容拒绝的笑容，再看看周围亲戚们好奇的目光，骑虎难下。
王春梅急了：“阿哲！你爸刚喝了酒，喝什么汤！快拿开！”
陈哲没理她，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了陈大富的嘴唇：“爸？尝尝嘛。小柔特意为您熬的。”他特意加重了“特意”两个字，眼神却瞟向我，带着一种隐秘的、只有我能懂的安抚和…邀功？
我依旧低着头，但身体似乎不再那么紧绷。
众目睽睽之下，陈大富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他不想在寿宴上、在儿子面前失态。他勉强张开嘴，就着陈哲的手，把那勺汤喝了进去。
“嗯…还行。”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陈哲笑了，似乎很满意。他又舀起一勺，再次递过去：“好喝就多喝点。”
王春梅气得脸都白了，想说什么，被旁边一个亲戚拉住了。
陈大富看着儿子递过来的第二勺汤，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对这个“孝顺”儿子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但他还是张开了嘴。
一勺，又一勺。
陈哲像个最孝顺的儿子，耐心地、甚至带着点温柔地，喂他父亲喝完了那盅汤。整个包厢安静得诡异，只有勺子偶尔碰到汤盅的轻响。
汤喝完了。
陈哲放下汤盅，拿起纸巾，很自然地替陈大富擦了擦嘴角，动作亲昵得过分。
“爸，好喝吧？”他笑着问。
陈大富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脸色有些发青，不知是气的，还是那汤真的不对味。
陈哲这才转向我，声音温和了许多：“小柔，辛苦你了。回座位去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快步走回角落的座位。坐下时，我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主桌。
陈哲正看着他父母难看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王春梅死死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陈大富捂着肚子，眉头紧锁。
我端起面前那杯冰凉的白水，喝了一小口。
水很凉。
但心口，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
第四章
寿宴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陈大富开始频繁地跑厕所。起初是腹泻，后来是剧烈的腹痛，一阵阵绞痛让他那张总是趾高气扬的脸迅速垮塌下去，蜡黄蜡黄的。他脾气变得异常暴躁，一点小事就摔东西骂人，但骂人的中气明显不足了，骂几句就捂着肚子哎哟叫唤。
“庸医！都他妈是庸医！”他刚从医院回来，把一叠检查报告狠狠摔在茶几上，玻璃杯震得哐当响，“查来查去屁都查不出来！就说肠胃炎！老子疼得觉都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