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顺着下巴滴落。
快了。
第三章
陈大富五十大寿。
王春梅下了血本,在城里一家颇上档次的酒楼包了个大包厢。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大圆桌上铺着猩红的桌布,堆满了鸡鸭鱼肉。陈家的亲戚来了不少,闹哄哄的,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和油腻的菜香。
陈大富坐在主位,满面红光,挺着啤酒肚,接受着众人的恭维。王春梅穿着件崭新的绛紫色旗袍,脖子上挂着条明晃晃的金链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忙着招呼客人,声音又尖又亮。
“哎呀,老陈啊,福气好啊!儿子这么出息!”
“阿哲现在可是大公司的经理了!前途无量!”
“嫂子这身段,穿旗袍真好看!这金链子,新买的吧?真气派!”
赞美声像潮水一样涌向陈大富和王春梅。他们笑得合不拢嘴,享受着这“人上人”的虚假荣光。
我穿着最旧的一件格子衬衫,缩在包厢最角落的椅子上,像个隐形人。面前只有一杯白水。没人看我,也没人跟我说话。我是这个“幸福家庭”里一个格格不入的污点。
陈哲坐在他父母旁边,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确实人模狗样。他偶尔会朝我这边瞥一眼,眼神复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酣。
王春梅推了推陈哲,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桌听见:“阿哲,去,给你爸敬杯酒!说两句!”
陈哲端起酒杯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爸,”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儿子敬您!”
“好!好儿子!”陈大富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得意地环视四周。
就在这时,我端着一个白瓷汤盅,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主桌旁。我的出现很突兀,像一幅华丽油画上突然滴落的一滴墨。
“叔…叔叔,”我声音不大,带着惯有的怯懦,把汤盅轻轻放在陈大富面前,“我…我熬了点汤,您…您尝尝?”
喧闹声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带着惊讶、探究,更多的是鄙夷和不屑。
王春梅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像刷了一层浆糊。她狠狠剜了我一眼,压低声音呵斥:“谁让你过来的?丢人现眼的东西!滚一边去!”
陈大富也皱起眉,看着那盅其貌不扬的汤,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什么玩意儿?拿走拿走!别在这儿碍眼!”
亲戚们窃窃私语起来,指指点点。
“啧,这丫头,真没眼色。”
“想讨好老陈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一股子穷酸气……”
我站在那里,头垂得很低,端着汤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肩膀微微颤抖,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无助,可怜,又卑微。
陈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看到了我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到了我低垂的脖颈上脆弱易折的线条,看到了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保护欲?冲上他的心头。这感觉来得突兀又强烈。尤其是在这种他父母“风光无限”、而我被踩进泥里的对比时刻。
“妈!”陈哲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放下酒杯,伸手,稳稳地接过了我手里的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