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张大爷咧嘴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可不是嘛,老伙计们约好了,今年聚聚。想当年,俺们就是坐这趟车去的前线,一晃四十年了。”他望着火车,眼睛红了,“那时候俺们坐在闷罐车里,就想着能活着回来,看看家里的麦子熟了没。”

陈守业帮张大爷把行李搬上车,老人摸着车窗上的裂痕,喃喃道:“这火车还是老样子,就是跑得比以前稳了。”

车开的时候,张大爷扒着窗户往外看,看见站台边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爷爷,我等你回家”。老人挥着手,眼泪掉在军功章上。

夜幕降临时,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在打扑克,有人靠在座位上打盹,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却让人觉得踏实。陈守业巡视到最后一节车厢,看见那个晕过去的老太太正给邻座的小姑娘讲故事,小姑娘手里拿着老太太给的糖,听得入了迷。

“大娘,您孙娃叫啥名?”陈守业问。

“叫小石头,他爹说长得壮实着呢。”老太太脸上笑开了花,“等俺见着他,一定让他给您磕头。”

陈守业摆摆手,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自己的孙子,去年刚上小学,每天放学都要去火车站等他,手里举着幅画,画着冒烟的火车,还有个戴帽子的小人,说是爷爷。

后半夜,火车过隧道,车厢里一片漆黑。陈守业听见有人在哭,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见是那个穿军装的小伙子,正对着张泛黄的照片掉眼泪。照片上是个梳辫子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想家了?”陈守业递过去一杯热水。

小伙子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地笑了:“嗯,俺对象明天就嫁人了。”他把照片揣进怀里,“俺跟她保证过,等俺退伍就娶她,可谁知道……”

陈守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离别,有些能等到重逢,有些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但不管怎样,总有人在站台等着,总有人在火车上盼着,这就够了。

天快亮的时候,火车到了终点站。陈守业帮老太太拎着布包,送她到出站口。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踮着脚张望,看见老太太,一下子冲过来,“娘!您咋才到?”

老太太攥着汉子的手,指着布包:“快给俺孙娃穿上,俺连夜赶出来的。”

汉子身后,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扑过来,抱住老太太的腿,“奶奶!”

老太太笑得眼泪直流,把孩子搂在怀里,摸了摸小棉袄:“暖和不?奶奶给你绣了桃花呢。”

陈守业站在一旁,看着这祖孙三代,心里像揣了个暖炉。他转身往回走,听见身后传来孩子的笑声,清脆得像铃铛。

站台上,张大爷正被一群老兵围着,他们互相捶着背,说着当年的事。卖冰棍的老太太推着车经过,笑着说:“老张,还是吃根冰棍凉快凉快?”

“来一根!”张大爷爽朗地笑,“给俺战友们都来一根!”

陈守业吹了声哨子,悠长而响亮。阳光穿过薄雾,洒在铁轨上,泛着金色的光。远处,又一列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驶来,载着南来北往的人,载着数不清的故事,驶向烟火蒸腾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