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最高明的生态智慧。”蒲衡由衷道,“您这里,简直是一个小型的生物防治实验场。”
“实验场?”阿普扎西摇摇头,“是活命的根本。地养好了,虫平衡了,人才能安安稳稳吃饭。”
正说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那辆熟悉的白色瑞丰农业货车又开了过来,停在不远处的路口。贾思成和几个员工跳下车,开始布置展板,准备新一天的“科技下乡”活动。
几个早起干活的村民被吸引过去。
贾思成眼尖,看到了蒲衡和阿普扎西,立刻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袋包装精美的“丰裕7号”玉米种子样品。
“蒲老师!阿普!早啊!正好,给你们看看我们最新的测产数据!”他热情地递过一张彩印的宣传单,上面用醒目的数字显示着“丰裕7号”在其它地区的“惊人”产量和“极低”的农药使用量。
“贾经理,你这玉米,是好是赖,咱先不说。”阿普扎西没接宣传单,用竹杖指了指旁边稻田里飞舞的蜜蜂,“我就问你,你这自己会杀虫的苞谷,开花的时候,蜜粉有没有毒?这些蜂子蝴蝶沾上了,会不会死?”
贾思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道:“阿普您放心!我们的技术非常精准,只对特定害虫有效,对蜜蜂这类益虫是安全的!有权威报告!”
“报告是报告,地是地。”阿普扎西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萤谷的蜂,采百样的花。你这苞谷的花粉,要是飘到别处,别的庄稼沾上了,算谁的?它结的籽,还算不算原来的种?”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直指转基因作物基因漂移和生物污染的核心伦理争议。
贾思成脸色微变,勉强维持着笑容:“阿普,您这担心多余了!玉米是异花传粉,但距离有限制……再说,就算杂交了,产量可能更高呢……”
“我要我的老品种‘花腰糯’清清白白,不要它‘更高’。”阿普扎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它的味道,它的筋道,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变。”
谈话不欢而散。贾思成悻悻离开,继续去招揽其他村民。
蒲衡看着贾思成的背影,低声道:“阿普,他们的推广力度很大,条件也很诱人。”
“我知道。”阿普扎西叹了口气,眼神忧虑,“村里有些后生,嫌老法子麻烦,看天吃饭收成不稳,眼热人家省事赚钱。已经有好几户,把河湾那边的好田,改种了那‘丰裕7号’了。”
蒲衡的心微微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点状的改种,就像在完整的生态毯上撕开了几个口子,其带来的花粉漂移和农药使用(即使宣称减少,也并非为零)风险,可能会像涟漪一样扩散,侵蚀整个萤谷的生态平衡。
接下来的几天,蒲衡开始了更系统的调查。他走访了那些已经改种瑞丰玉米的农户。情况果然如他所料。
为了追求最大产量,这些田块被要求单一连片种植,田埂的杂草和缓冲植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瑞丰的技术员指导他们使用配套的“高效低毒”除草剂和杀虫剂(尽管用量少,但仍在使用)。
蒲衡在这些田块及其周边进行了细致的生态采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