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衡肃然起敬:“阿普,您的问题非常关键。这正是我需要来调查研究的原因。”
夜幕缓缓落下,山谷里的萤火虫开始星星点点地亮起,如同流动的星河,与天上渐明的繁星交相辉映。萤谷之名,名副其实。
然而,在这极致静谧的生机之下,蒲衡却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暗流正在涌动。
科技带来的便利承诺,像甜蜜的毒饵,诱惑着渴望改变生活的人们。
而古老的生态平衡,如同这夏夜萤火,美丽,却脆弱。
大暑之夜,湿热难眠。
蒲衡站在借宿的木楼走廊上,望着山谷中闪烁的萤火,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贾思成激昂的宣讲和阿普扎西沉静的担忧。
一场关于生存哲学、生态伦理与商业利益的无声战争,已然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绿色山谷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蛛迹
萤谷的清晨,是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与震耳欲聋的蝉鸣唤醒的。昨夜的萤火已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饱和到几乎要滴水的湿绿。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将热量与湿气一同闷在谷底,形成一种令人呼吸都觉黏腻的蒸笼效应。
蒲衡很早就起身。他没有惊动借宿的主家,独自一人沿着潮湿的村中小径向田野走去。他需要亲眼看看,在没有瑞丰公司的喧嚣时,这片土地真实的运作方式。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腐烂草木的甜腥、新鲜泥土的土腥、还有某种若有若无的、植物特有的清苦气息。田埂湿滑,露水很快浸透了他的鞋袜。他放慢脚步,仔细观察。
这里的稻田与他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田埂并非光秃整洁,而是杂草与特意保留或种植的特定植物共生,形成复杂的植被层。豆科植物开着紫色的小花,吸引着忙碌的蜜蜂和熊蜂;一些菊科植物散发出特殊气味;香根草长得格外茂盛,形成天然的隔离带。
他蹲下身,拨开一丛紫花苜蓿的叶片,仔细搜寻。很快,他有了发现:几只通体鲜红、背上有黑色斑点的瓢虫幼虫正趴在一片布满蚜虫的叶片上,大快朵颐。不远处,一张极细的蛛网挂在稻叶间,一只草间小黑蛛正守候着。他甚至还看到了一只螳螂若虫的蜕壳。
“生物防治的活体展示……”他低声自语,拿出随身携带的微距相机和记录本,开始拍摄和记录这些“天敌”的种类、数量和活动情况。这是生态系统健康的直接指标。
继续深入,他看到一些田块边缘插着奇怪的装置:一些是涂抹了粘虫胶的黄色、蓝色板子(利用害虫趋色性进行物理诱杀);另一些则是散发着微弱气味的、漏斗状的诱捕器,里面装着性信息素诱芯,专门针对特定害虫。
一切都显示出一种高度自觉的、基于深刻生态理解的精细管理,而非粗放的“靠天吃饭”。
“后生,起得早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蒲衡回头,看见阿普扎西正拄着一根竹杖站在田埂上,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阿普早。”蒲衡站起身,“在看您这里的‘护卫队’。”他指了指那些瓢虫和蜘蛛。
阿普扎西脸上露出笑容,皱纹舒展开:“山里人,不懂啥叫‘生态’,就知道啥虫吃啥虫,啥草招啥虫,啥味道能骗虫。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管用,不伤地,不伤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