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还愣着干什么!”魏王的怒吼再次响起,充满了不耐烦和暴戾,“即刻去办!延误者,同罪!”

“诺……诺!”传令官连滚爬爬地起身,脸色惨白如纸,几乎是踉跄着冲下王船,跳上小舟,疯狂地向岸边划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王船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渭水轻轻拍打船帮的声音,以及……龙阳君那渐渐低下去的、似乎心满意足的啜泣声。

我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手臂却酸软无力。甲胄下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我护卫的君王,我发誓效忠的对象,刚刚轻描淡写地,为了一件如此荒唐、如此私情的事,下达了一道能让人间血流成河的诏令。

族诛?

那意味着襁褓中的婴儿,垂暮的老人,一无所知的旁亲……都要因为一句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的“进言美人”而身首异处。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喉咙发紧。最初的激动和荣耀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一种深深的……迷失。

就在这时,黑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彻底的疲惫和绝望:

“看到了吧,小子……这就是……王恩。”

3 族诛令下,虎贲心寒

王船靠岸的过程,死寂得像一场葬礼。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谈。只有脚步声、水流声和甲胄偶尔碰撞的冰冷声响。空气中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和荒谬感,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队伍下船,踏上坚实的土地,却感觉脚下虚浮,仿佛仍在摇晃的甲板上。耳边反复回荡着那两个字——“族诛”。它们像毒蛇,盘踞在我的脑海里,嘶嘶地吐着信子。

黑伯走在我前面,背影佝偻了些,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沉默得可怕。

仪仗整顿,车驾准备回宫。卫士长——一位面容冷峻的彪形大汉,突然低沉地喝令我们这些当值的卫士集合。他的脸色铁青,眼神扫过我们这些新人惊魂未定的脸,尤其是我的。

“都给我听好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怒火,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刚才在王船上发生的事,听到的话,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吐露!谁敢多嘴,后果……”他顿了一下,目光森寒,“……你们清楚!”

我身旁一个年纪比我还小的卫士,声音发颤地低声问:“队……队长,王上那道命令……是真的吗?就为了……”

“闭嘴!”卫士长猛地打断他,眼神凶得能吃人,“王上的旨意,也是你能质疑的?执行命令,其他的,不是你该问的!”

那年轻卫士吓得一缩脖子,脸色惨白,再不敢出声。

我心里却有一股邪火在往上冒。不该问?凭什么不该问?一道可能让无数人无辜惨死的命令,我们这些执刀剑的人,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队伍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回宫的路途变得无比漫长。我机械地迈着步子,护卫在车驾旁,眼角余光能瞥见那辆华贵的王辇。帘幕低垂,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那个我无法理解的世界。

终于回到了宫墙之内。那股令人胸闷的压抑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高墙的围困而变得更加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