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魏王彻底懵了。
我也懵了。惧鱼?这算什么理由?黑伯的侧脸紧绷得像块石头,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嘲讽,又似是怜悯。
龙阳君似乎情绪激动,言语有些混乱,但渐渐地,他的声音清晰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臣始得鱼,欣喜异常……而后所得愈大,便……便欲弃前所得之小鱼……”
他猛地抓住魏王的衣袖,仰起脸,那张倾国的容颜挂满泪珠,任谁看了都会心碎:“王上!今日臣得王眷顾,拂拭枕席,位至君侯,世人见臣皆避道而行……然,然四海之内,美人何其之多!他日若有更绝色者入王眼,闻臣得幸,必褰裳而来……到那时,臣岂不就如这筐中前时所钓之小鱼,被王上弃之不顾了吗?思及此处,臣……臣心如刀绞,安能不悲?”
一番话说完,他已是泣不成声。
我呆立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就因为……担心将来失宠?就在这君王面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直白地哭诉出来?这……这简直荒唐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过去所读的圣贤书,所学的忠孝节义,在此刻被击得粉碎。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隐隐的厌恶感在我心底滋生。
魏王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觉得荒唐,反而像是被这番“深情”的哭诉彻底击中了。他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感动和心疼,一把将龙阳君紧紧搂住,声音斩钉截铁,响彻船头:
“爱卿何出此言!寡人之心,天地可鉴!寡人岂是那喜新厌旧之人?为了你,寡人……”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岸边的方向。那眼神不再有丝毫慌乱和柔情,只剩下属于君王的、冰冷的决断和狂怒。
“来人!”他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惊起岸边一片水鸟。
我们所有卫士浑身一凛,瞬间挺直脊背,进入极度警戒状态。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将长戟握紧成进攻姿态——有刺客?还是有叛军?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开无形的杀气。我紧张地扫视着河岸树林,试图找出任何潜在的威胁。黑伯也微微弓起了背,像一头准备扑击的老狼。
然而,魏王接下来的命令,却让所有人僵在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
他指着岸边,对一名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传令官咆哮,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
“传寡人令:即刻拟旨,公告宫廷内外——自今日起,有敢向寡人进言美人者,立判——族诛!”
“……族诛?”
那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铁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穿透我的颅骨,将我所有的思维都冻结了。
不是刺客。 不是叛军。 是因为一句哭诉,一句毫无根据的猜疑,就要下一道……灭族的命令?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我能听到身边其他卫士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能感觉到那种弥漫开的、无声的恐惧和荒谬感。我甚至不敢去看黑伯的表情。
那传令官显然也吓傻了,跪在地上,忘了接令,只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