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激起细微的涟漪。我不太明白。君王宠信臣子，臣子尽忠君王，这不是天经地义吗？为何会说得如此……晦暗？
船缓缓前行，龙阳君似乎运气极佳，鱼篓里很快便有了不少收获。他的笑声时不时响起，魏王的心情显然也极好，偶尔还会指点一下钓位。
一切都很完美，风和日丽，君贤臣欢。我胸中的豪情又被点燃，能护卫这样的君王，这样的魏国，是我的荣耀。我稍稍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脊背挺得更直，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名真正的虎贲锐士。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龙阳君的笑声渐渐少了。他依旧在钓鱼，依旧有鱼上钩，但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他提起一尾格外肥美的鲤鱼时，我远远瞥见，他脸上似乎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像是在对着那挣扎的鱼发愣。
是我看错了吗？
我偷偷觑向魏王，魏王正欣赏着沿岸风景，并未留意。
又过了一会儿，龙阳君竟完全停下了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满筐的鱼获。他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背影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困惑不已。他刚刚还那么开心，为何转眼就……
突然，他抬起手，用宽大的袖袍掩住了面庞。
紧接着，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哽咽，顺着水风，猛地钻入了我的耳朵。
我浑身一僵，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在哭？
最受宠幸的龙阳君，在君前垂钓的欢愉时刻，毫无征兆地……哭了？
我猛地看向黑伯，只见他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但我知道他听到了。因为他那布满老茧的手，微不可查地握紧了刀柄。
船首的魏王显然也发现了异常，他转过身，关切地俯身询问。
风声太大，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看见龙阳君的肩头颤抖得越发厉害，而魏王的神情从疑惑转为惊讶，又从惊讶变为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慌乱。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我。
出什么事了？
2 龙阳泣珠，王舟倾覆
那压抑的哭声像一根无形的线，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方才的欢愉景象还历历在目，转瞬间怎会变得如此？我死死盯着船首，握着长戟的手心沁出冷汗。
魏王显然也慌了神。他贵为一国之君，此刻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几乎是半搂着龙阳君，声音因焦急而提高了不少，断断续续地顺风传来：
“爱卿……何至于此？莫哭，莫哭……是哪里不适？还是这些蠢才伺候不周？”他说着，凌厉的目光扫过周围垂首屏息的宦官宫女，那些人吓得更是缩成了一团。
龙阳君只是摇头，泪水沾湿了魏王的衣襟。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破碎而哀切，这一次，我依稀听清了几句：
“……臣……臣并非不适……只是……只是忽然心生恐惧……”
“恐惧？”魏王的声音充满了不解，“爱卿在寡人身边，有何可惧？是惧水？还是惧风？寡人即刻命船靠岸！”
“非也……非也……”龙阳君抽噎着，伸手指向那筐鲜鱼，“臣……臣是惧……惧如这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