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背景,我俩各自捧着一本书,看起来岁月静好,足以乱真。
我们在各自的战场并肩作战,击退一波波名为“关怀”的进攻。
偶尔“演练”,约饭,对台词,然后在分别后互发消息:
“刚才那家牛排还行,就是演技浮夸了,陈医生,谁约会满眼慈爱看对方啃骨头?”
“林大师教训的是,下次我争取演出灵魂深处的眷恋,麻烦您翻白眼别那么明显,我妈眼尖。”
对话框里,文字轻松跳跃。
但线下见面,那股微妙的、同病相怜的默契之下,总横亘着什么更沉甸甸的东西。
我们不约而同避开深度交流,像站在一片薄冰上,小心维持着平衡,都知道底下水深莫测,谁也不敢先踩重一步。
那天我工作中遇到一个特别案例——
一位年轻新娘,在婚礼前夜因突发心脏病去世。
家属希望我能让她以最美的新娘模样离开。
我花了整整四个小时,精心为她化妆、做发型,戴上婚纱头饰。
当我完成时,新娘的母亲泪流满面地握住我的手说:“谢谢你,让她最美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下班后,我与陈默约在一家小餐馆“演练”。
我还没从工作中的情绪完全抽离,显得有些沉默。
“今天很累?”他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我简要讲述了那个年轻新娘的故事。陈默安静地听着,眼神里有种罕见的柔和。
“你知道吗,”
他缓缓开口,“上周我值班时,送来一个心脏病发作的病人,就是那个新娘。我抢救了她四十分钟,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他苦笑一下,“没想到最后是你送她走的。”
我们同时沉默了。生命与死亡的两端,竟以如此奇妙的方式连接着我们。
“有时候我觉得,”陈默轻声说,“我的工作是尽可能地推迟人们与你的会面时间。”
“而我的工作是确保当他们最终与我见面时,能够体面安详。”我回应道。
那一刻,某种理解在我们之间悄然生根。我们不再只是“盟友”,而是真正理解了对方世界的同行者。
直到那次“演练”约饭,隔壁桌一对小情侣吵得地动山摇,女的哭喊:“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男的摔杯而起:“我每天加班累成狗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喧嚣声中,我们这对“假情侣”沉默对坐,格格不入。
陈默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空荡荡的,掉在桌面上,碎开。
“有时候觉得,他们吵的都是奢侈的烦恼。”
我抬眼看他。
他盯着那滩碎裂的玻璃渣,声音没什么起伏:
“上个月我手里走了三个病人。一个心梗,太突然,家属签放弃抢救的时候手抖得握不住笔。一个车祸,太年轻,没救回来,他老婆在外面哭晕过去。还有一个……老人家,多器官衰竭,算是解脱,儿女围着一圈,表情像松了口气。”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着:
“出来就被我妈的消息轰炸,说老同学孙子都会打酱油了。感觉像……像刚从水里爬出来,喘半口气,又被一闷棍砸回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