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卷散乱的皮卷和竹简,质地枯脆,仿佛一用力就会碎裂。我小心地吹开浮灰,就着高窗透入的、微弱的天光,缓缓展开。
一卷皮卷上,用墨笔精细地绘着数个人形,姿态各异,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与连线,旁注着小字: “云门”、“中府”、“天池”……皆是人体穴名。笔法古拙,却自有一股流畅生气。
另一卷是帛书,绘着更为奇特的图谱。一人呈站立姿态,双臂伸展,似在导引气息,动作舒展如鸟伸龟咽,旁边注释着呼吸吐纳之法,字迹潦草,似随笔记录——“吸气深缓,导气下行,沉于丹田……”
还有几片零散竹简,刻着的不是药方,而是些支离破碎的心得。
“骨裂之伤,非独外药,内息导引,活血生新,尤重要……”
“肩髃受损,气滞血瘀,当以温养疏通为要,辅以……”
“观军中悍卒,每多暗伤,壮年不觉,老来摧折,惜无善法调理……”
字迹与帛书上的同出一源,透着一种专注与惋惜。
我的心跳在寂静中擂鼓般响起。
这不是寻常的药典或医书。这更像是一位……深谙武道、亦通医理之人,留下的修炼与疗伤笔记。他关注的不只是治病,更是如何修复创伤,甚至强健体魄,避免军中常见的暗伤。
是谁留下的?一位曾效力侯府的医官?一位退役的伤卒?亦或是某位不得志的门客?
无人知晓。它们被遗忘在这里,如同我被遗忘在此处。
那一刻,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在死水般的心里猛地窜起一丝火苗。
我的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去摩挲那些线条与文字,肩胛处立刻传来一阵熟悉的、撕裂般的钝痛,手臂无力地垂下,徒劳地颤抖着。
废了么?
老苍头的话,公主的“恩典”,像冰冷的箍锁,死死铐着我。
可眼前这些蒙尘的残简,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插入了锁孔。
夜里,耳房油灯如豆。
我忍着痛楚,凭着记忆,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极其笨拙地、歪歪扭扭地将皮卷上那几个导引姿势画在废弃的简牍背面。然后,我放下笔,依着那模糊的图样,尝试抬起左臂,缓缓伸展。
动作僵硬而可笑,牵动右肩伤处,痛得我瞬间冒了冷汗。
但我停住了,没有像以往那样因疼痛而放弃。
我慢慢调整呼吸,回忆着帛书上那潦草的注释——“吸气深缓……导气下行……”
每一次吸气,都试图将气息压入那片死寂冰冷的伤处;每一次呼气,都想象着将淤积的痛楚与凝滞呼出体外。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收效微乎其微。往往一个简单的姿势,坚持不到片刻就因剧痛和无力而崩溃。
库房的老仆偶尔看见我在角落里摆出古怪姿势,只是麻木地瞥一眼,便不再关注。一个残废的骑奴做些古怪举动,与这库房里的死物并无区别。
日子在枯燥的整理和痛苦的尝试中交替流逝。
我将那些竹简上的零散方剂与自己每日接触的药材一一比对辨认。“当归、川芎、红花活血……杜仲、续断强筋骨……” 我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偶尔多出来、或即将被丢弃的药材边角,按照简上模糊的提示,尝试用左手捣烂,和上少许库房里能找到的廉价酒液,制成粗糙的药膏,在无人时涂抹在肩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