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侯景的使者就来了,骑着高头大马,鼻孔翘得老高:“我家主公说了,识相的就投降,保你封侯拜将;要是顽抗,别怪刀不长眼。” 王僧辩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一夜没点灯。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雪恨。” 想起萧绎的嘱托:“守住梁朝的根基。” 可帐篷外传来士兵的呻吟,想起台城里被困的皇帝,又想起自己惨败的军队 —— 刀架在脖子上时,所谓的气节,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空话。天快亮时,他拉开帐篷门,对着使者弯腰的那一刻,后背的脊梁骨像断了似的,疼得他直咧嘴。
侯景倒没太为难他,大概是觉得留着他能安抚其他降将,只把他软禁在营中。可王僧辩每天都像吞了苍蝇似的难受:看着侯景的士兵欺压百姓,看着他们把抢来的财宝装车,看着自己的旧部被当作苦力使唤。第五天夜里,下起了大雨,雨声掩盖了一切动静。他换上早就备好的粗布衣裳,把乌丸弯刀藏在腰间,混在外出挑水的民夫里出了营。一路上风餐露宿,躲在破庙里熬过雪夜,靠挖野菜充饥,好几次遇到乱兵盘查,都凭着一口流利的南方话蒙混过关。有回在江边被侯景的巡逻兵抓住,他谎称自己是逃难的商人,趁士兵翻找财物时跳进江里,凭着小时候在黄河边练的水性游到对岸,上岸时冻得只剩半条命。
等他终于跌跌撞撞赶到江陵,见到萧绎时,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头发纠结得像茅草,脸上全是冻疮。他 “扑通” 一声跪下去,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生疼:“属下无能,没能救回陛下……” 萧绎坐在帐内,手指摩挲着案上的玉如意,半天没说话。帐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落在屋檐上噼啪作响。过了许久,他才挥挥手:“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是侯景太狠,是朝廷太弱。” 王僧辩扶着柱子站起来,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他知道,萧绎可以不怪他,但 “屈服侯景” 这四个字,像个洗不掉的烙印,这辈子都要刻在他身上了。
第三章:「刃向内,祸自生」—— 宗室相残
太清三年的暮春,江陵城的柳絮飘得满城皆是,王僧辩却在领军将军府的廊下坐立难安。自逃回江陵数月来,萧绎虽恢复了他的官职,却绝口不提讨伐侯景之事,反而整日在府中与文士校勘典籍,仿佛台城的惨状从未发生。直到梁武帝饿死台城的消息传来,萧绎在朝堂上挤出几滴眼泪,转身便召王僧辩入内殿议事,语气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湘州刺史萧誉拥兵自重,不肯入朝,你带五千兵去取他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