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彻底蔫了。
教授的尊严和一家之主的体面,被我妈轻描淡写地击得粉碎。
那个德国项目,后续所有的沟通,都由我妈全权负责。
我爸的那个德国合作方,一个叫克劳斯的老头,对我妈推崇备至,邮件里全是“尊敬的慕女士”。
而对我爸,则变成了客气的“顾教授”。
称呼的细微变化,是地位最直观的体现。
我爸不得不每天低声下气地请求我妈“帮忙”。
“晚啊,今天克劳斯先生的邮件你看了吗?”
“晚,明天会议的资料,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妈总是爱搭不理,只在最后一刻,才会把一份完美无瑕的方案交给他。
她拿捏着我爸的命脉,也拿捏着他的情绪。
我爸在这个过程中备受煎熬,却又无可奈何。
他甚至开始主动做家务,试图用这种方式讨好我妈,换取她在项目上的支持。
看着一个曾经颐指气使的大男人,笨拙地在厨房里洗碗,还打碎了好几个,我觉得既可悲又可笑。
顾朗则进入了自我封闭状态。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门。
曾经的骄傲被现实打回原形,他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我开始对妈妈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趁她不注意,我溜进了她的房间。
在衣柜最顶上,我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
我费力地把它搬下来,打开。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旧照片或者日记。
只有一叠叠厚厚的证书。
剑桥大学高级翻译文凭、联合国同声传译资格认证、法语专八、日语一级……
还有一堆我看不懂的,应该是其他小语种的证书。
每一张证书,都让我爸和我哥无地自容。
最下面,是一张聘书和一张离职证明。
聘书的抬头是“文华殿”。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是国家最高级别的文化交流与外事翻译机构,能进去的,都是凤毛麟角。
聘书上的职位是“特聘高级翻译员”。
入职时间,是二十二年前。
而那张离职证明上的时间,则是在我哥出生后半年。
离职原因一栏,写着“家庭原因”。
我拿着这些东西,心里五味杂陈。
我终于明白,我妈那句“二十年前的基本功”,是多么轻描淡写,又多么沉重。
她放弃了星辰大海,把自己困在了厨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一困就是二十年。
换来的,却是我爸和我哥日复一日的轻视和贬低。
我把东西原样放了回去,心里堵得难受。
下午,我哥难得地走出了房门。
他脸色很差,眼下有浓重的黑青。
他走到客厅,看到我妈在阳台浇花,犹豫了很久,才走过去。
“妈。”
我妈没回头。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他低声的说。
我妈依旧摆弄着她的花草。
顾朗的自尊心大概又上来了,他提高了音量:“我跟同学合伙创业,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五十万。”
我妈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
“哦?什么项目?”
“一个……一个互联网项目,很有前景的。”顾朗的眼神有些闪躲。
“商业计划书呢?”
“那……那东西还没来得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