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爸彻底蔫了。

教授的尊严和一家之主的体面,被我妈轻描淡写地击得粉碎。

那个德国项目,后续所有的沟通,都由我妈全权负责。

我爸的那个德国合作方,一个叫克劳斯的老头,对我妈推崇备至,邮件里全是“尊敬的慕女士”。

而对我爸,则变成了客气的“顾教授”。

称呼的细微变化,是地位最直观的体现。

我爸不得不每天低声下气地请求我妈“帮忙”。

“晚啊,今天克劳斯先生的邮件你看了吗?”

“晚,明天会议的资料,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妈总是爱搭不理,只在最后一刻,才会把一份完美无瑕的方案交给他。

她拿捏着我爸的命脉,也拿捏着他的情绪。

我爸在这个过程中备受煎熬,却又无可奈何。

他甚至开始主动做家务,试图用这种方式讨好我妈,换取她在项目上的支持。

看着一个曾经颐指气使的大男人,笨拙地在厨房里洗碗,还打碎了好几个,我觉得既可悲又可笑。

顾朗则进入了自我封闭状态。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门。

曾经的骄傲被现实打回原形,他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我开始对妈妈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趁她不注意,我溜进了她的房间。

在衣柜最顶上,我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

我费力地把它搬下来,打开。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旧照片或者日记。

只有一叠叠厚厚的证书。

剑桥大学高级翻译文凭、联合国同声传译资格认证、法语专八、日语一级……

还有一堆我看不懂的,应该是其他小语种的证书。

每一张证书,都让我爸和我哥无地自容。

最下面,是一张聘书和一张离职证明。

聘书的抬头是“文华殿”。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是国家最高级别的文化交流与外事翻译机构,能进去的,都是凤毛麟角。

聘书上的职位是“特聘高级翻译员”。

入职时间,是二十二年前。

而那张离职证明上的时间,则是在我哥出生后半年。

离职原因一栏,写着“家庭原因”。

我拿着这些东西,心里五味杂陈。

我终于明白,我妈那句“二十年前的基本功”,是多么轻描淡写,又多么沉重。

她放弃了星辰大海,把自己困在了厨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一困就是二十年。

换来的,却是我爸和我哥日复一日的轻视和贬低。

我把东西原样放了回去,心里堵得难受。

下午,我哥难得地走出了房门。

他脸色很差,眼下有浓重的黑青。

他走到客厅,看到我妈在阳台浇花,犹豫了很久,才走过去。

“妈。”

我妈没回头。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他低声的说。

我妈依旧摆弄着她的花草。

顾朗的自尊心大概又上来了,他提高了音量:“我跟同学合伙创业,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五十万。”

我妈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

“哦?什么项目?”

“一个……一个互联网项目,很有前景的。”顾朗的眼神有些闪躲。

“商业计划书呢?”

“那……那东西还没来得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