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则带着亲兵住进了残破的衙门,屋顶漏雨就用草席盖着,吃饭也是和士兵一样的糙米饭就咸菜。有天夜里,他起来巡查,见一个老妇人坐在街边哭,上前一问才知道,她的儿子在战乱中被杀,家里的粮食也被叛军抢光了。陈霸先当即让人给老妇人送去粮食,又让人统计城里的孤儿寡母,每户都发放了救济粮。
有百姓偷偷从门缝里看,见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正蹲在地上擦兵器,身上的战袍还沾着泥土,忍不住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好官啊,比那些只知道搜刮百姓的大官强多了!”
第四章:裂袍断义定建康
侯景伏诛的第三个月,建康城的断壁残垣间刚冒出新绿,台城宫殿的朱漆立柱还留着火焚的焦痕,陈霸先就收到了来自京口的急信。信纸在他指间捏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像淬了冰:“北齐送贞阳侯萧渊明归,王司徒已备法驾迎立。”
他猛地起身,腰间的铜衣带钩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枚母亲留下的遗物,自平定侯景后便常被他摩挲得发亮。帐外,陈佛智正牵着那匹西域良马走过,马蹄踏过积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备马,去台城!” 陈霸先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台城的太极殿早已不复旧貌,临时拼凑的龙椅上铺着褪色的锦缎,王僧辩正对着一幅地图出神。这位与他并肩破敌的盟友,如今穿着绣金紫袍,鬓角的白发比三个月前多了不少。见陈霸先闯入,他起身时袍袖扫过案上的青瓷瓶,水声溅湿了地图的一角。
“王兄可知,萧渊明是北齐扶植的傀儡?” 陈霸先将急信拍在案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梁元帝尸骨未寒,我们怎能引狼入室?”
王僧辩的指尖在地图上的长江流域划过,声音带着疲惫:“景略(陈霸先字),北齐铁骑已屯兵江北,若不答应其条件,江南又将遭兵祸。萧渊明好歹是梁室宗亲,总好过江山易主。”
“宗亲?” 陈霸先冷笑,伸手扯开自己的战袍,露出肩头上当年与李贲叛军作战留下的疤痕,“当年苏历江口,我们凭半截长矛拼杀,难道是为了让北齐人摆布江山?” 他抓起案上的匕首,将身前的锦袍狠狠划开一道裂口,“今日你我若背道而驰,便如这裂袍,再无缝合之日!”
匕首 “当啷” 落地,映出王僧辩复杂的神色。他望着陈霸先 “垂手过膝” 的异相,忽然想起萧映当年对这位布衣将领的评语:“此子有龙虎之气,非久居人下者。” 可他终究舍不得到手的权位,只是挥挥手:“你走吧,此事我已决意。”
陈霸先转身离去时,正撞见王僧辩的儿子王頠带着卫兵走过。那少年郎腰间佩着镶嵌宝石的弯刀,看他的眼神里满是轻蔑。陈霸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 他知道,一场新的厮杀已无可避免。
九月的京口,江风带着咸涩的寒意。陈霸先站在北固山上,望着滔滔江水,身后是十万将士列成的方阵。他将那枚铜衣带钩举过头顶:“当年萧公识我于草莽,今王僧辩屈膝事敌,我等当清君侧、复社稷!愿随我进兵建康者,歃血为盟!”
将士们的呐喊震得山岩发抖,鲜血滴入酒坛,又被分饮入喉。陈佛智将一把磨得锋利的长矛递给他,枪杆上还留着当年劈砍油桶的痕迹。当晚,船队借着夜色顺江而下,船帆上的 “陈” 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