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记忆像失控的胶片电影,在我脑海里疯狂倒带。
五年前,顾衍是什么样子?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头发乱糟糟、做项目PPT都会紧张到磕巴的职场菜鸟。是我,苏晚,陪着他一个个深夜熬方案,是我帮他梳理复杂如乱麻的部门人际关系,是我笨拙地学着打领带,一遍遍陪他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演练如何在上司面前做汇报,如何应对客户的刁难。
他第一次拿下独立项目的那天晚上,抱着我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转圈,酒气混着喜悦喷在我耳边,声音激动得发颤:“晚晚,我的晚晚,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我顾衍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遇见了你!”
那时候,他眼里的光,是真的。依赖,也是真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他升职的速度越来越快,薪水越来越高,应酬越来越多?是他开始穿着我精心挑选的昂贵西装,在酒桌上侃侃而谈,收获无数欣赏和恭维?还是他渐渐习惯了在凌晨三点带着酒气回家,把脏衣服丢在地上,而我会默默捡起清洗熨烫?
我从一个独立的、有自己事业和追求的女孩,慢慢萎缩,一步步退让,最终活成了他的附属品,他的私人管家,他的24小时待命秘书。我的世界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下他的日程表、他的胃病、他的喜怒哀乐。
朋友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是“顾衍的终身制免费高级保姆”,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我当时是怎么回的?我好像还笑着,带着点沾沾自喜的傻气:“你们不懂,他离不开我。”
一语成谶。他真的离不开我,像离不开水、电、Wi-Fi,离不开一个功能齐全、永不罢工的智能家居系统。但这与爱,无关。
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再次拉回我几乎要溺毙在回忆里的神魂。屏幕上躺着一条新消息,来自顾衍本人:「明天早会我要用的那份行业分析报告,发我邮箱。顺便帮我约一下张总周四下午茶,地点你定,安静点的。」
看,多么流畅自然的指令。甚至连一个“请”字,一句“麻烦你了”都吝啬给予。仿佛我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需接收指令,然后完美执行。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钟。血液里的冰冷渐渐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近乎毁灭的平静。
我拿起他的手机,指尖冰冷但稳定。打开设置,找到指纹与密码,熟练地删掉了我的指纹录入。然后打开通讯录,那里面几百个联系人,至少有一半是我帮他存的,备注信息详细到对方的生日、喜好、家庭情况。我一个一个地删除。备忘录,记满了我的笔迹:父母的生日,上司的行程,客户的禁忌,甚至是他某天随口说想吃的菜……清空。云盘账号、各种会员密码……所有与我相关的痕迹,被我一点点抹去,干净利落,像用手术刀切除一块彻底坏死的腐肉。
做完这一切,我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的书,我的专业资料,我的笔记本电脑,我的衣服,我买的咖啡机,我养的多肉植物。我的东西在这个我们称之为“家”的三居室里显得那么少,那么微不足道。一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加上两个纸箱,就装下了我五年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