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报告纸页被抽出一半,各种复杂的数值和术语掠过眼前,我慌乱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死死钉在【诊断意见】那一栏。
黑色的宋体字,清晰而残酷地印在那里:
——
妊娠:阳性(约6周)
——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雨声、风声、远处的哀乐声,瞬间褪去。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那四个字在我眼前无限放大,扭曲,旋转。
怀孕?
六周?
怎么会……
我和江临舟最后一次在一起,是在他出事前一周。那晚他应酬回来,带着微醺的酒意,比平时更急切些……可我们一直有做措施,他从来都很谨慎,除了……
除了那一次。他喝得太多,而我……半推半就。
就那一次。
就那一次?!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依然平坦的小腹,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凉。
“……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周敛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过一片冷光:“三天前的样本,昨天出的最终报告。按理说,应该直接通知你本人,但登记信息时留下的首选紧急联系人是江总……”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医院很谨慎,确认了……现状后,联系了我这个次选联系人。”
我靠紧冰凉的树干,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撞击着肋骨,一声声,提醒着我这个荒谬而残酷的现实。
江临舟死了。
在他死后第三天,我得知我怀了他的孩子。
在我们关系最冰冷、最僵持、几乎形同陌路的时期,这个孩子悄然降临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茫然和恐慌席卷了我。这个孩子,该怎么办?婆婆那边……那个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认为我高攀了她宝贝儿子、耽误了他大好前程的贵妇人,如果知道了……
还有江临舟留下的那个庞然大物般的集团……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元老……
周敛静静地等着我消化这个惊天消息。他的目光落在我死死攥着报告、指节泛白的手上,忽然开口,语气是律师式的冷静分析,却莫名给了我一丝奇怪的支撑力。
“沈小姐,”他换了个更正式的称呼,“这份报告,目前只有你我知道。它的存在,意味着很多事情的走向,将会完全不同。”
他微微倾身,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你现在,不再是仅仅代表你自己了。”
雨不知何时下得大了些,敲打着黑伞,发出密集的嗒嗒声。
远处,婆婆似乎终于从悲恸中缓过神,正被一群人簇拥着,朝我这边看来。那目光,即使隔着重重的雨帘,依然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我猛地将报告塞回纸袋,紧紧抱在胸前,像护住一个不容有失的秘密,也像护住一块灼热的炭火。
小腹深处,似乎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陌生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