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我的丈夫江临舟下葬那天,是个阴沉的梅雨天。

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撕不掉的保鲜膜。黑伞撑起一小片压抑的天,雨水顺着伞骨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又冰凉的水花。

墓碑上那张照片里的他,依旧英俊得无可挑剔,眉眼深邃,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他不是躺在这冰冷潮湿的泥土之下,而只是又一次短暂的、无关紧要的出差。

周围是压抑的啜泣声,婆婆被小姑子搀扶着,哭得几乎晕厥。公司的几位元老,面色沉痛,低声交谈着惋惜的话,说天妒英才,说江总一手创办的“临渊集团”未来不知何去何从。

我穿着最肃穆的黑色连衣裙,站在人群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一方手帕,指节泛白。所有人都以为我悲伤得不能自已,只有我知道,我是在用尽全力克制,克制着不让身体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

葬礼流程繁琐而漫长。我终于支撑不住,低声对身旁的助理说:“我去旁边透口气。”

助理担忧地看着我苍白的脸,点了点头。

我转身,踩着被雨水浸湿的草地,一步步走向墓园僻静的角落。高跟鞋陷进软泥里,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刚走到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树下,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凶猛地顶了上来。我猛地弯腰,扶住粗糙的树干,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一只沉稳的手轻轻拍上我的背。

我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回头。

是周敛。江临舟生前的私人律师,也是他为数不多称得上朋友的人。他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静而锐利,此刻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事吧,停筝?”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律师特有的清晰和克制。

我摇了摇头,胃里依旧难受,声音有些发虚:“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周敛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那双眼睛似乎能洞穿一切。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白手帕,递给我,然后,又慢慢拿出了另一样东西——一个扁平的、印着某高端私立医院logo的密封纸袋。

我的心脏骤然一缩,停止了跳动一般。

“节哀。”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另外,这是你上周瞒着临舟,自己去做的体检报告。医院方面按照预留的紧急联系人方式,送到了我这里。”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住了,指尖冰凉,甚至忘了去接那条手帕。

我独自去体检的事,周敛怎么会知道?紧急联系人……怎么会是他?

他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没有催促,只是将那份报告又往前递了递,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看来,你还不知道里面的全部内容。”

雨水顺着广玉兰宽大的叶片汇聚,滴落,在我脚边砸开一小朵一小朵的水花。

我的指尖颤抖着,几乎是抢夺一般,抓过了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袋。指甲用力划过封口,发出刺耳的撕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