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师走过来,拿起我写的字:“这字里有‘气’了,不是慌慌张张的气,是沉下来的气。”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观字手记”,“往后,你把每天写字的心思记下来,什么时候能从字里看见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就算入门了。”
我接过手记,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墨迹,像是触到了某种温热的东西。窗外的海浪声传来,一波接着一波,像在说:别急,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
第二卷:笔迹现心魔,潮声洗尘烦
入秋后的普陀山,总被一层薄雾裹着。我在禅房写“静”字时,笔尖突然顿住——墨汁在“青”字的竖钩旁晕出个小黑点,像只盯着我的眼睛。
这是我写“观字手记”的第三十七天。前几天,老海师让我写“欲”字,我写了五十遍,每一遍的“欠”字旁都歪向右边,像是要伸手去够什么。老海师在手记上批:“欲字右倾,心有执念,如海中捞月,徒增烦恼。”
我知道他说的是李总那个项目。三个月前,我为了拿下那个千万级的单子,连续熬了七个通宵,最后却被竞争对手抢走。从那以后,我总想着“要是当时再努力点就好了”,夜里常常梦见自己站在谈判桌前,嘴却张不开,眼睁睁看着单子被别人拿走。
“又想起那事儿了?”老海师端着一壶茶走进来,把茶杯放在我手边,“你看这杯茶,满了就会溢出来,心也是一样,装太多东西,就容不下别的了。”
我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心里却还是堵得慌:“师父,我就是不甘心,明明我比他们更努力,为什么还是输了?”
老海师没说话,拿起我写的“欲”字,用手指在“欠”字旁划了个圈:“你看这个‘欠’,像不像一只伸出去的手?你总想着抓住什么,却忘了手攥得越紧,越容易把东西捏碎。”他顿了顿,指着窗外的大海,“你去海边待着,看看潮水,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来写‘放’字。”
我走到海边时,潮正退着。沙滩上留着密密麻麻的脚印,有游客的,有渔民的,还有小孩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海浪一次次冲上来,把脚印抚平,把太阳冲成模糊的水痕。我蹲下来,用手指在沙滩上写“李总项目”四个字,刚写完,一波潮水涌上来,字就没了,只剩下湿漉漉的沙滩,平平整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和邻居家的小孩抢玩具,哭得撕心裂肺,可过了一会儿,妈妈给我买了个新的,我就把刚才的委屈忘了。原来,长大后的执念,和小时候抢玩具没什么两样,只是我们总把它看得太重,以为失去了那个“玩具”,就失去了全世界。
回到禅房时,老海师正在写“放”字。他的笔走得很慢,“方”字旁的横画像平静的海面,“攵”字的撇捺像张开的双臂,透着股舒展的劲儿。“来,写写看,”他把笔递给我,“别想着怎么写好,就想着把心里的东西,一点点放出去。”
我握着笔,深吸一口气,在宣纸上写下“放”字。这一次,“方”字旁不再歪歪扭扭,“攵”字的撇捺也舒展了许多。老海师看着字,点了点头:“这字里有海风的味道了,不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