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暮色中向北疾驰,铁轨接缝处的撞击声渐成规律。张立勋望着窗外掠过的桉树,树影在杨婷婷侧脸投下流动的光斑。她的睫毛很长,眨眼时像蝴蝶扇动翅膀。
"你看。"她忽然指着窗外。夕阳正把天际线染成熔化的黄金,铁轨在霞光中延伸向远方,"我总觉得,这条铁路能通向另一种人生。"
他摸出裤兜里的旧MP3,分一只耳机给她。许巍的《蓝莲花》在耳道里流淌,沙哑的嗓音混着铁轨震颤的低频。杨婷婷跟着哼起旋律,跑调的声音在车厢连接处的穿堂风中时断时续。
凌晨三点,硬座区传来婴儿啼哭。张立勋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上铺传来窸窣响动。杨婷婷正抱着膝盖看窗外,月光在她发间织出银网。
"要到韶关了。"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蒲公英,"我妹说想看丹霞山,可......"尾音消散在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里。
张立勋沉默着递过自己的保温杯,枸杞在热水里舒展成暗红色的云。她接过时,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冻伤,"冷吗?"
"习惯了。"他说谎。其实每次从冷库出来,骨头缝里都像结着冰晶,要在太阳底下晒半小时才能缓过来。
韶关站短暂停留时,两人挤下车透气。月台上飘着细雨,铁轨旁的野雏菊在风中摇晃。杨婷婷蹲下身,指尖抚过沾着雨水的花瓣,"我妹喜欢这种小花。"
张立勋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她睫毛上挂着水珠,像缀满细碎的珍珠。远处传来列车员催促的哨声,他们跑回车厢时,衣角沾着草叶和泥点。
午后暴雨突至,车窗蒙起白雾。杨婷婷教他折纸鹤,指尖相触时,他发现她虎口的疤痕是月牙形的。"折一千只就能实现愿望。"她笑着说,纸鹤翅膀在摇晃的车厢里微微颤动。
张立勋在每张纸上写愿望:"希望爸爸好起来""想带婷婷看松花江冰雕"。他偷偷把写着"想永远在一起"的纸鹤藏进口袋,心跳得像要撞破肋骨。
夜幕降临时,他们聊起各自的故乡。杨婷婷讲起西湖边的桂花雨,"有次加班到深夜,抬头看见月亮特别圆,忽然就想家了。"张立勋说松花江的冰雕能保存整个冬天,"要是你冬天来,我带你去看冰灯。"
她低头折着纸鹤,没有回答。车厢灯光在她睫毛投下阴影,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K238次列车在南岭山脉的褶皱里穿行时,月亮正爬上硬卧车厢的窗口。杨婷婷枕着帆布包侧卧,能听见张立勋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工装外套搭在中铺边缘,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虾青素,像撒落的鳞片。
凌晨两点十七分,硬座区的婴儿啼哭突然尖锐起来。杨婷婷翻了个身,手背触到冰冷的车窗玻璃。月光在她发间流淌,将细碎的发丝镀成银线。
"要喝水吗?"张立勋的声音从下铺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她摇头,却听见易拉罐开启的"啵"声。碳酸气泡在寂静中噼啪作响,他递上一听雪碧,"睡不着就聊聊?"
杨婷婷坐起身,罐装饮料的凉意透过掌心蔓延至心口。对面铺位的老人发出轻微的鼾声,月光在他褪色的中山装上投下明暗交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