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5日 23:47 广州站
张立勋的运动鞋陷在站前广场的积水里，裤脚洇出深色的水痕。电子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像滴进瞳孔的血珠——K238次列车，23:59发车。他攥着硬卧车票的手沁出汗来，指节泛白得如同松花江畔经年的冰棱。
三个月前，父亲在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病房里抓住他的手腕，插着鼻饲管的喉咙发出含糊的呢喃："勋子，回来吧。"当时他正往冷冻库里搬智利车厘子，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得像条濒死的鱼。现在他背着半人高的编织袋，里面装着给父亲带的广式腊肠，还有三盒从黑市买来的靶向药。
"借过！"尖锐的女声擦着耳畔划过，穿香奈儿套装的白领拖着LV行李箱撞开人群，箱角的金属包边在张立勋膝盖上留下道红印。他踉跄着扶住柱子，抬头看见电子屏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穿蓝灰色工装的农民工扛着蛇皮袋，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提着公文包，学生模样的女孩抱着吉他盒，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
杨婷婷的帆布包带子在肩头勒出红痕。她数着手里的三张车票，妹妹杨小雨的那张硬座票被攥得发皱。"婷婷姐，我不疼的。"小雨在视频通话里这样说，可她分明看见妹妹咬着嘴唇把止痛药藏进枕头底下。沈阳肿瘤医院的配型报告在包里发烫，她摸了摸牛仔裤后袋，那里缝着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西湖边的晨雾。
"K238次列车开始检票！"
蜂拥的人潮将张立勋和杨婷婷推向不同的闸机。他被人流裹挟着往前，编织袋里的冻虾在冰块融化的水里晃动，像极了父亲病床旁滴答作响的输液管。她的帆布包被挤得变了形，电子元件样品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妹妹化疗时心跳监护仪的律动。
当两人在13号车厢门口相遇时，挂钟指向23:58。张立勋的编织袋和杨婷婷的帆布包同时卡在门框上，橘子从她包里滚落，在水泥地上弹跳着撞出酸甜的水雾。
"对不住！"他慌忙弯腰去捡，额头却撞上她垂落的发丝。洗发水的茉莉香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他看见她手腕内侧贴着创可贴，边缘翘起的部分露出底下暗红的伤口。
硬卧车厢里浮动着隔夜的泡面味。张立勋踮脚把编织袋塞进行李架时，手背擦过杨婷婷温软的指尖。她正在整理帆布包，电子元件的塑料盒在金属网格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3号下铺？"他指着她车票上的座位。
"嗯。"她点头，发梢扫过泛白的工牌吊带。张立勋瞥见"东莞XX电子"的字样，喉结动了动，"我在物流园搬冷冻海鲜。"话出口才惊觉唐突，耳朵烧得发烫。
杨婷婷忽然笑起来，指甲边缘泛着淡淡的粉，"巧了，我贴手机屏幕。"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橘子，果肉在列车启动的颠簸中颤巍巍的，"吃吗？"
张立勋接过橘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冷库的金属货架。果皮裂开的瞬间，酸甜的汁水溅在手背的冻伤疤痕上，火辣辣的疼。他抬头想说什么，却看见她正用指甲刀修剪劈开的甲缘，虎口处的浅疤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去年拆模具划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时血珠滚在手机屏幕上，像颗红豆。"指尖抚过车窗上凝结的水珠，"后来那个屏幕被质检打回，说有异物残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