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没笑,也没怒,平得像块冻硬的河面。
她站定,眼神慢悠悠扫过来。
张三,李四,最后,停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
就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漠视。
“近来府里,有些不安分的风声。”
她开口,声音平平淡淡,却像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尖上。
“都是些没根没据的混账话!你们是府里的奴才,主子仁慈,赏饭吃,赏衣穿,就该感恩戴德,安分守己!”
“把你们那些小心思、小算盘,都给我收起来!别一天到晚嚼舌根,传些神神鬼鬼、不上台面的东西!没的带坏了风气,惹主子们厌弃!”
“安分”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她没再看我第二眼。
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对着我砸过来的。
训完话,她转身就走,裙角都没多摆动一下。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我的活计莫名其妙多了快一倍。东院西院南院北院,好像所有的落叶都归我管了。
饭食肉眼可见地变差。别人的窝头好歹是黄的,我的黑得像炭,硬得硌牙,粥清得能数出米粒。
原来还能点个头的婆子,现在看见我就皱眉头,仿佛我身上带着瘟病。
同屋丫鬟彻底成了哑巴,夜里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沾上我。
周瑞家的再没出现过。
她不用亲手做什么。
她只需要表达出那么一点“不待见”。
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无数双手等着,用“规矩”,用“本分”,无声无息地把我挤兑到绝境。
我在超大的院子里扫地,扫得腰都快直不起来。
手心旧伤没好,又磨出新水泡,火辣辣地疼。
又冷又饿又累。
但比这些更难受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
我知道。
她这是不声不响,慢慢熬着我。
等我熬不住,自己垮掉。
或者,等我出错。
她能名正言顺,一把将我摁死。
6.
周瑞家的冷眼像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活计压得我喘不过气,馊水一样的饭食,四周的孤立。
我咬着牙硬扛,扫帚杆都快被我攥出水来。
就在我觉得快要被那无声的压力碾碎的时候,另一道门,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朝我撬开了一条缝。
那天傍晚,天擦黑,我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往回走。
一个面生的婆子,揣着手,靠在廊柱阴影里,像是等人。
我低着头想快步过去。
她突然咳了一声。
我脚步一顿。
“芸香姑娘?”她的声音不高,哑哑的。
我抬头,警惕地看着她。这称呼从婆子嘴里出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她没多话,左右瞟了一眼,迅速往前一步。
一样冰凉硌手的东西,硬塞进我手里。
是块碎银子,不大,但够我几个月的月钱了。
我像被烫到一样,手缩回去。
“拿着。”婆子压低声,语速很快,“林管家让我递个话。”
林之孝?荣国府的大管家?
我的心猛地一提。
“上头的主子,”她朝东边贾赦院子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更低了,“听说你这丫头有点……灵性?”
她顿了顿,眼神里有点探究,又有点不屑。
“让你机灵点,耳朵竖起来,眼睛擦亮点。那边院里,”她又朝西边王夫人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什么风吹草动,特别是……‘东南’账目上的事儿,记住了,递个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