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了。
我找到在角落擦廊柱的小吉祥。
四下无人。
我蹲下身,看着她那双过于清澈、却总是带着点惶恐的眼睛。
我慢慢地,用气声,对着她哼那句顺口溜。
“手——镯——亮——晶——晶——”
“藏——在——砖——缝——里——”
她困惑地看着我,眨了眨眼。
我很慢地重复几遍,用手比划着“亮晶晶”和“藏起来”的动作。
我不知道她听懂了多少。
但我看见她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她忽然也学着我的样子,用气声,嗬嗬地,极其模糊地重复了最后三个字:“砖……缝……里……”
我点点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迅速起身离开。
第二天,我在扫地时,听见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玩石子。
其中一个心不在焉地,嘴里无意识地反复哼着一句不成调的:“手镯亮晶晶……砖缝里……”
别的丫头问她唱的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就说好像听谁哼过,怪好玩的。
顺口溜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撒了出去。
又过了两天。
宝玉的怡红院里突然闹了起来。
动静不小。
隐约听见“镯子”、“丢了”、“查”之类的字眼。
然后,就是坠儿被查了出来。
据说,那虾须镯真的从她藏匿的砖缝里被掏了出来。
消息瞬间传遍了奴才们的角落。
“听说了吗?宝玉屋里的坠儿,偷了镯子!”
“早就觉得那丫头手脚不干净!”
“诶……你们还记得前几天,小丫头们嘴里胡唱的那个吗?”
“哪个?”
“就什么……手镯亮晶晶,藏在砖缝里……”
“……我的娘!这……这怎么对上的?谁唱的?”
“不、不知道啊……就突然都这么哼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有点异样。
如果说上次贾琮雀儿飞了还能说是巧合,那这次呢?
镯子。砖缝。一字不差。
窃窃私语的声音里,多了点真正的恐惧和敬畏。
他们互相打量着,猜测着,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流言不再是闲谈。
它变了味。
开始朝着“鬼神”、“精怪”、“预言”的方向滑去。
我依旧低着头,扫我的地。
但我知道,投出去的第二颗石子,砸出了更大的水花。
风,起了。
5.
风没停,反而裹着那些闲话,打着旋儿,往高了吹。
我能感觉到。
扫院子时,路过的小厮会突然压低笑声,斜着眼瞟我。
厨房送饭的婆子,以前手抖是惯例,现在抖得格外有针对性,到我这儿,粥碗能空半截。
同屋的丫鬟,夜里翻身都背对着我,带着刻意的疏远。
一种无声的排斥,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冰冷刺骨。
我知道,闲话变了味,终于飘进了不该进的耳朵。
果然,没消停两天。
管事的突然敲着破锣嗓子,把我们都轰到了院子当间。
“都麻利点!周瑞家的要来训话!一个个丧着脸给谁看!”
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躲不掉。
大家缩着脖子站好,鸦雀无声。
周瑞家的来了。
还是那身青缎子比甲,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根乱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