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窗帘,阳光刺破尘埃,照亮空中飞舞的亿万微尘。
房间很空,只靠墙放着一个老式衣柜,正是外婆电话里说的那个。
衣柜通体漆黑,上面雕着繁复的花鸟纹样,有些地方漆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木胎。
我走近了,才发现衣柜底层抽屉的确泛着水汽,木头边缘生出一圈毛茸茸的白霉。
抽屉没有上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几件旧衣裳,最上面是一件大红嫁衣,金线绣的凤凰,针脚与昨晚那双绣花鞋如出一辙。
嫁衣下压着一本硬皮笔记本,封面已经发黄脆化。我小心地拿起来,翻开第一页。
“民国三十七年春,母亲说我必须嫁了。”
字是毛笔写的,小楷,工整清秀。
我往后翻了几页,心跳渐渐加快。
这是一个女人的日记,记录着她被迫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男人的心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甚至连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今日见了送来的聘礼,一双红绣鞋,说是新郎亲手所绘花样。鞋面上并蒂莲,鞋尖缀珍珠,好生别致。他或许……不像想象中那般无趣?”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几天,再写时笔迹变得急促潦草。
“不对,不对!那鞋不对劲!我昨夜明明将它放在妆台,今早却出现在床头,鞋尖朝着床,像有人穿它走过路!”
“他又送东西来了,一支金簪。我拒不肯收,母亲哭诉家中艰难,弟弟等钱娶亲……我终究是逃不过了。”
日记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深重,几乎划破纸背:
“他们说他死了三年了,那要娶我的是谁?”
我捧着日记本,手心冰凉。
民国三十七年,那是1948年,解放前夕,兵荒马乱的年代。
“溪囡?”
外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吓得差点把笔记本扔出去。
她站在门口,脸色比身上的衣衫还要沉。
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日记本上,眼神复杂得我读不懂。
“外婆,这是……”
“放回去。”外婆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那衣裳和日记,都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日记里的女人是谁?她嫁给了什么人?为什么说对方死了三年?”
外婆沉默地看着我,许久,才叹了口气:“是你太姨婆,我的姑姑,林秀珠。”
她走进来,示意我关上抽屉。
然后拉着我走出西厢房,重新锁上门。
“秀珠姑姑的事,是林家的一桩丑闻,也是禁忌。”外婆在堂屋坐下,给我倒了杯茶,“她本该嫁去镇东沈家,可就在迎亲前三日,沈家少爷沈聿明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她后来嫁了谁?”
外婆的眼神飘向窗外,落在远处那棵歪脖子柳树的方向。
“婚期照旧。沈家坚持要完成婚约,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没找到尸体,就当少爷还活着。于是吹吹打打,一顶花轿把秀珠抬进了沈家空门。”
我听得脊背发凉:“那……日记里说的绣花鞋和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