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蹲下身打开工具箱,发现底层还压着张泛黄的报纸。那是三年前的本地新闻,头版照片里父亲正在给留守儿童理发,孩子们笑得露出豁牙,标题写着 “城市理发师扎根乡村”。阿婆指着照片说:“那天你爹理完发,孩子们非要给他戴自制的花环,说他比村口的老槐树还亲切。”

阳光完全穿透云层时,我发现岩洞石壁上刻着许多名字。阿婆说这些都是接受过父亲帮助的村民,有人刻下名字,有人画个简单的图案。在密密麻麻的刻痕中,我看到父亲的名字旁边,不知是谁用小刀刻了把小小的剪刀,虽然线条稚拙,却让我的眼眶突然发热。

下山的路上,村民们执意要送我。王瘸子从怀里掏出个布袋,里面装着他用核桃壳做的剪刀摆件;张阿婆往我包里塞了好几个玉米饼,说路上饿了吃;李叔把收音机硬塞给我,说修好后记得带回来。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山风送来远处的炊烟,混合着饭菜的香气。

回到家整理工具箱时,我在夹层里发现张字条。父亲的字迹依旧刚劲有力:“望云村不仅需要理发和维修,更需要被记住。” 这句话让我想起在岩洞里看到的村民刻痕,突然明白父亲为何执着于每周往返山路。他用银剪刀裁剪的不仅是头发,更是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编织着看不见的纽带。

如今,那把银剪刀依然挂在我的工作间墙上,刀刃在午后斜射的阳光里泛着冷冽的光。这抹寒光总会将我的思绪带回五年前的深秋,那个改变我人生轨迹的日子。

那天清晨,我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在阁楼旧木箱的最底层发现了这本布满岁月痕迹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手绘地图,用褪色的蓝墨水标注着蜿蜒的山路和零星的村落,其中最醒目的红圈标记着 “望云村”。笔记本里密密麻麻记录着从 1987 年开始的服务日志,每一页都写满了父亲的足迹:“李大爷的助听器电池更换”“王老师家的老式座钟维修”“为留守儿童理发”…… 这些看似平凡的记录,却让我看到了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轻轻翻开最新的一页,2018 年 10 月 15 日的记录停留在半截未完成的句子:“今天要去给张阿婆……” 墨迹在纸面上晕染开来,仿佛父亲仓促离去时未竟的牵挂。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突然意识到,父亲生前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些事。

周末的清晨,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将父亲遗留的工具箱和常用日用品塞进汽车后备箱,沿着那张手绘地图踏上了未知的旅程。蜿蜒的山路两旁,金黄的银杏叶在风中翻飞,仿佛在指引着我前行。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我终于看到了村口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树下石碑上 “望云村” 三个大字已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

刚进村,就看到几位老人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当我拿出父亲的笔记本,说明来意时,老人们的眼中瞬间泛起泪光。“你是老周的儿子?” 张阿婆颤抖着握住我的手,“你和年轻时的老周长得真像!”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这些年,多亏了你父亲,每个月都会来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修修补补。”

我走进张阿婆简陋的屋子,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褪色的八仙桌上。当我从工具箱里取出那把银剪刀时,张阿婆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这把剪刀,我记得!” 她喃喃自语,“二十年前,你父亲就是用这把剪刀给我剪的第一次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