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陈敬山打断她,把照片塞进相册。他怕人多的地方,怕别人问起 "你爱人怎么没来",更怕自己突然想不起秀禾的名字。上个月在菜市场,卖豆腐的老张问 "秀禾最近怎么没见",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最后只说 "她...... 忙"。
书房的挂钟敲了四下,声音沉闷得像口老井。陈敬山合上相册,发现封面内侧夹着半张电影票根。1997 年 6 月 30 日,《泰坦尼克号》,座位 12 排 7 座。他记得秀禾看电影时哭湿了两条手帕,出来后红着眼睛说:"杰克真傻,其实他可以趴在门板上的。"
"那你呢?" 他当时笑着问,"要是我们遇到这种事,你会让我趴在门板上吗?"
秀禾捶了他一下,却把他的手攥得更紧:"说什么胡话,我们要一起活到头发都掉光。"
现在他的头发快掉光了,她却食言了。
窗外的银杏树枝摇晃起来,叶子沙沙作响。陈敬山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孩子们正在捡银杏果,金黄的叶子落了他们满身。他想起秀禾总说,银杏叶是 "最守时的信使",每年秋分准时变黄。有一年秋天她住院,他每天摘两片银杏叶压在她的病历本里,出院时攒了厚厚一叠,现在应该还夹在那本《唐诗宋词选》里。
"我去给您热杯牛奶。" 小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敬山点点头,目光却离不开楼下的孩子们。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尖够树枝上的叶子,阳光照在她脸上,有个浅浅的梨涡。
他突然想起秀禾照片上的梨涡。想起她化疗后第一次长出绒毛般的头发,也是这样对着镜子笑,说:"你看,我又变年轻了。"
牛奶的香气飘进书房时,陈敬山发现自己站在窗边很久了,手里还捏着那半张电影票根。票根的边缘已经脆得像枯叶,他赶紧放回相册,仿佛那是秀禾留下的最后一点体温。
第二章 缝纫机与未完成的毛衣
霜降后的第一个清晨,陈敬山在衣柜顶层摸到了那个樟木箱。箱子是秀禾的陪嫁,深棕色的木纹里还嵌着她少女时代刻的小字 ——"秀禾,1966"。樟脑丸的气味呛得他咳嗽,翻开箱盖时,一团浅灰色的毛线滚了出来,落在他脚边。
这是秀禾没织完的毛衣。
针脚停在左袖的第七行,毛线团上还别着枚银色顶针。陈敬山把顶针套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秀禾的手比他小一圈,却总爱抢着做重活。年轻时家里换煤气罐,她非要自己扛,说 "你腰不好";后来他得了关节炎,冬天的棉裤都是她坐在缝纫机前踩出来的,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
樟木箱底层压着那台蝴蝶牌缝纫机。黑色的机身掉了块漆,露出里面的黄铜,踏板上的木纹被磨得发亮。1979 年他们结婚时,秀禾用三个月工资买下它,说要 "给敬山和未来的孩子做一辈子衣服"。陈敬山记得她第一次踩缝纫机的样子,辫子垂在胸前,鼻尖沾着线头,缝纫机 "咔嗒咔嗒" 响到半夜,第二天早上,他的枕头边多了件绣着银杏叶的白衬衫。
"敬山,你看这叶子像不像我们图书馆那棵?" 她举着衬衫笑,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