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摔着了……」我含混地说,下意识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上的淤青。
王婶蹲下来翻了翻李建国的眼皮,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这可不像是喝多了!得赶紧送医院!」村里没诊所,最近的镇医院要骑半小时摩托车。我急得团团转,最后是王婶的儿子铁柱帮忙,用板车把李建国拉到了镇医院。路上颠簸得厉害,李建国的头在板车上磕了好几下,我竟然觉得解气。
镇医院的医生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检查后脸色变得很难看:「脑溢血,要立刻送县医院。」他指了指墙上的钟,「已经耽误太久了。」
我身上只有皱巴巴的二十三块钱,连挂号费都不够。医生看了看我脖子上的掐痕,又看了看我破旧的衣裳,叹了口气:「先救人吧。」
救护车闪着刺眼的蓝光来了,我坐在车厢角落,手里攥着那部碎屏手机。录像还在里面,清清楚楚拍下了李建国打我的全过程,也拍到了那滴奇怪的泪。
这是我第一次反抗的证据。
县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我头晕。护士拿来一叠纸让我签字,我哆哆嗦嗦地写下「周巧莲」三个字,突然听见护士倒吸一口凉气:「你脖子上……」我这才想起来,脖子上还有李建国掐出来的淤青。护士的眼神变得复杂,她小声问:「要不要报警?」我摇摇头。现在不是时候,孩子们还在王婶家等着。
手术室的灯亮了四个小时。我坐在长椅上数地砖,一块,两块,三块……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大丫发来的短信:「娘,爹会死吗?」
我看着这条短信,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女人朝我走来,胸前的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是周巧莲女士吗?」她声音很温和,「我是县妇联的林雪。」
她递给我一杯热水,在我身边坐下。热水烫得我手心发疼,但这份疼痛让我清醒。林雪看了看我脖子上的伤,轻声说:「我们可以帮你。」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录像文件就在里面。十二年了,我第一次觉得,或许真的可以结束这样的日子。
「需要证据。」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我录下来了。」林雪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握住我的手,那双手温暖又干燥:「太好了,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不仅可以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还能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但还在危险期。」他犹豫了一下,「病人长期酗酒,血管状况很差。」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无比疲惫。林雪扶住我的肩膀:「你先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派出所报案。」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星星很亮。我摸出手机,给大丫回了条短信:「爹没事,娘明天就回来。」
发完这条信息,我打开相册,看着那段录像。画面里李建国狰狞的脸格外清晰,而那滴挂在眼角的泪,在手机屏幕的反光下,显得那么不真实。
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淤青,突然想起藏在柴火堆下的那本《妇女权益保障法》——那是妇联黄姐塞给我的。
或许,这就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