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眼花了。
这个打我十二年的男人,这个骂我「废物」的丈夫,怎么可能会哭?他的手突然松了。
「呃……」李建国发出一声怪叫,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倒在地上。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抽搐着,嘴角冒出白沫,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我瘫在墙边大口喘气,喉咙火辣辣地疼。藏在柴火堆后的手机,依然亮着微弱的红灯,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院子里的大黑狗突然狂吠起来,链子哗啦哗啦地响。
屋外传来邻居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但没人敢进来。我艰难地爬起来,拖着疼痛的身体去关院门。
路过李建国时,我看见他的手指还在抽搐,那滴奇怪的泪已经干了,只在脏兮兮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回到堂屋,我小心地取出手机。录像还在继续,画面里李建国狰狞的脸格外清晰。我颤抖着手指按下停止键,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三个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躲在门框后面发抖。
大丫紧紧搂着两个妹妹,眼睛里全是恐惧。她手里还攥着那张崭新的奖状,边角已经被揉皱了。
06
「娘……」二丫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强撑着站起来,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后背的伤火辣辣地疼,但我还是张开双臂,把三个孩子搂进怀里。她们身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是刚放学回来。大丫的辫子散了,发绳不知掉在哪里,二丫的书包带断了一根,三丫的鞋子上全是泥——准是看见爹回来吓得摔倒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声哄着,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大丫突然挣开我的怀抱,冲到李建国身边,抬起穿着塑料凉鞋的脚就要踹。
「大丫!」我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别碰他!」
「他打娘!」大丫红着眼睛吼,声音尖利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我要打死他!打死他!」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大丫上学期作文得了满分,写的是《我的梦想》,她说要当警察,把打女人的坏人都抓起来。当时老师还夸她有正义感,谁知道……
「听娘说,」我蹲下来平视着她,把她乱糟糟的刘海拨到一边,「打人解决不了问题。」
大丫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擦掉她的眼泪,轻声说:「去叔家找奶奶,带着妹妹们。就说……就说爹喝多了,娘要照顾他。」
等孩子们走了,我才敢仔细查看李建国的情况。他脸色铁青,嘴角的白沫里混着血丝,右手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我颤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热乎乎的,还活着。
我该救他吗?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灶台上的粥已经凉了,结成一层膜。我突然想起结婚第一年,我发烧到四十度,他背着他走了三里地去诊所。那时候他还知道心疼人,会摸着我的脸说「巧莲,没事,有我」。
「王婶!王婶!」我扯着嗓子朝院子里喊,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王婶是村里唯一的接生婆,懂点医术。她趿拉着布鞋跑进来,看见躺在地上的李建国,吓得直拍大腿:「哎哟我的老天爷!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