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大哥，你怎么哭了？”
一个轻柔的、带着些微惊讶和关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声音很近，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耳际。
我猛地回神，动作有些仓促地抬手想去擦拭脸颊，指尖却触碰到一片细腻温软的肌肤。
是她。一个刚刚被我渡来的新魂。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形纤细，穿着一身素净的、早已洗得发白的旧式衣裙，样式古老得有些不合时宜。她的面容清秀，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倦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倦，眼神却异常清澈透亮，像忘川河底偶然被翻起的、未被浊流污染的透明石子。此刻，这双眼睛正微微睁大，带着毫不掩饰的讶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定定地看着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似乎也没泪痕。
她似乎也没料到我会突然抬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像被烫到般瑟缩了一下，但随即，那只纤细的手却并未收回。她犹豫了极短暂的一瞬，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用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指腹，轻轻地、极其温柔地，再次触碰上我的脸颊，替我擦拭那不受控制的泪水。
“啊！没事。”我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我试图后退一步，避开这过于亲昵也过于陌生的触碰，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的力道真的很小，如同羽毛扫过，可那指尖传递过来的微弱暖意，却像投入冰冷深潭的火种，微弱，却带着足以灼伤灵魂的温度，穿透了鬼差躯体厚重的阴寒壁垒，直抵核心。这暖意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依恋。仿佛在永恒的寒夜里，终于触碰到了一缕几乎被遗忘的、属于阳光的微温。
“……”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静静地、专注地擦拭着，仿佛这是此刻天地间最重要的事。她的目光低垂，长长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靠近了看，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带着新魂特有的脆弱感，嘴唇也血色极淡。可就是这样一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却在此刻，给我带来了百年来从未感受过的、几乎要将我融感受过的、几乎要将我融化的暖意。
这暖意短暂得如同幻觉。她很快收回手，指尖残留的那点温度迅速被忘川的阴冷吞噬。她微微退开一步，恢复了新魂特有的那种疏离和沉默，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担忧，悄悄地、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时辰差不多了，该上桥了。”旁边的引魂阴差板着脸，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催促道，打破了这短暂的、不合时宜的静谧。
她顺从地点点头，默默地转过身，汇入那些走向奈何桥的新魂队伍。素白的衣角在昏黄的光线下轻轻摆动，像一只即将飞入虚无的蝶。
我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脸颊上被她触碰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微麻。心头那股汹涌的酸楚和那股汹涌的酸楚和撕裂感奇迹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茫然的空洞。那两块重复了百年的画面两块重复了百年的画面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第一次荡漾开模糊的涟漪。扶桑树下的迷雾身影，凤凰花雨中的吟诵轮廓……似乎都隐隐约约地与刚才那个纤细的、带着微温的指尖重叠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