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从容,行动间带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目光先是恭谨地落在沈老夫人身上,温声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老夫人身边那个纤细苍白的身影时,那层温润的恭敬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只剩下深潭寒水般的漠然。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薄刃,极快地在云疏月脸上刮过,没有丝毫温度,更无半分久别重逢该有的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惹人生厌的物件。
云疏月在他目光扫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审视,她太熟悉了,与季司禹最后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只是少了那份刻骨的厌憎,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疏离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垂下眼,避开那令人不适的视线。
沈老夫人却浑然不觉,笑着招手:“砚之快过来!瞧瞧谁回来了?是你疏月表妹!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好了吧?”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撮合之意,热切地看着沈砚之。
沈砚之依言上前几步,停在离罗汉床几步远的地方。
他并未再看云疏月,只对着老夫人,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平稳无波。
“祖母说的是,表妹远行归来,想必是乏了,应好生歇息才是。”
话语是关切的,腔调却冷得像初春未化的溪水。
沈老夫人嗔怪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疏月刚回来,正该你们兄妹多亲近亲近才是!你整日里忙,难得今日碰上了,正好陪疏月说说话,也带她熟悉熟悉园子,这几年府里好些地方都改了呢!”
“孙儿遵命。”沈砚之无可无不可地应下,依旧没看云疏月,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完成的摆设任务。
他微微颔首,转向老夫人:“孙儿前头还有些庶务急需处理,晚些时候再来陪祖母用膳。”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令他气息都觉窒闷的屋子。
就在他即将迈过门槛的刹那,脚步却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清冷无温的声音,像一片薄冰,精准地落入云疏月沉寂的心湖。
“沈家庙小,只求安稳,表妹既已归家,便请安分度日。”
话语里的警告与嫌恶,昭然若揭。
10
提起云疏月,他脑中全是她幼时的顽劣不堪。
在他眼里,她依旧是那个麻烦的源头,是搅乱一池静水的祸水。
云疏月静静地坐在那里,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袖中紧攥着佛珠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那尖锐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竟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片无边无际的空茫与钝痛。
她这样的人……
的确,入不了沈砚之的眼。
沈砚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松鹤堂里只剩下熏炉袅袅的细烟,和沈老夫人依旧热切地絮叨。
窗棂外,日光西斜,将云疏月挺直却单薄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孤寂得如同荒野寒枝。
沈府的日子,像沉在湖底的石头,无声无息。
云疏月住在松鹤堂的暖阁里,沈老夫人恨不能将世间所有好东西都堆到她眼前,每日嘘寒问暖,变着法儿让她开心。
可云疏月的心,仿佛被那场大火烧成了寸草不生的焦土,无论外祖母如何精心浇灌,也生不出一丝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