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久违的毫无保留的疼惜,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云疏月用麻木筑起的厚厚冰壳。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喉头瞬间哽住,眼前一片模糊。
她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外祖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僵硬地承受着这汹涌的暖意,身体细微地发着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老夫人哭了一阵,才稍稍平复,用帕子拭着泪,布满皱纹的手却依旧紧紧攥着云疏月冰凉的手不放,拉着她往自己居住的松鹤堂走去。
“快跟外祖母进屋,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往后啊,哪儿也不准去了,就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外祖母护着你!让你砚之表哥护着你!”
“砚之表哥”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
云疏月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指尖的凉意似乎更重了几分。
09
松鹤堂内暖香浮动,紫铜熏炉里燃着上好的安神香。
沈老夫人拉着云疏月坐在铺了厚厚软垫的罗汉床上,一遍遍地摩挲着她的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心疼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囡囡啊,”老夫人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异常郑重,“你爹娘走得早,你祖母也去了,这世上,除了外祖母,谁还能真心替你打算?你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外祖母这心里,日夜揪着疼啊!”
她叹了口气,将云疏月的手握得更紧,“听外祖母的,就留在沈家!你砚之表哥,你是知道的,人稳重,本事大,这偌大的家业如今都是他一手打理,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品性端方,洁身自好!外祖母就等着…”
老夫人的目光热切地落在云疏月脸上:“囡囡,你们从小一处长大,知根知底!你嫁进来,亲上加亲,外祖母把一切都交到你们手上,这才叫圆满!有他在,看这京城里,谁还敢给你半分委屈受?”
外祖母疼她是众所周知的事,亲自教导沈砚之,也是打着让云疏月嫁过来的打算。
别的兄弟姐妹,才十六七岁就早早婚嫁,偏偏沈砚之生生等到十八岁,房里硬是干干净净,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云疏月难免心生愧疚。
“外祖母……”云疏月终于艰涩地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抬起眼,迎上老人殷切期盼的目光,她唇角费力地牵起一个微小而苍凉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悟,“我这样的人……还是别去祸害砚之表哥了。”
“胡说!”沈老夫人立刻板起脸打断她,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什么叫‘这样的人’?我的囡囡,是堂堂正正的昭宁郡主!金枝玉叶!配砚之,那是我们沈家祖上积德!什么祸害不祸害的,再不许说这等丧气话!”
她心疼地抚着云疏月瘦削的脸颊,“你只管安心住下,万事有外祖母给你做主!”
正说着,门外传来丫鬟清亮的通传声:“老夫人,大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沈老夫人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扬声应道:“快让他进来!”
一边用力捏了捏云疏月的手,低声道:“囡囡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帘栊一挑,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云锦直裰,玉冠束发,面容清俊,眉宇间蕴着一股久居人上的疏离与沉静,正是沈府如今的掌舵人,沈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