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砰!”

一声极其清脆、甚至堪称尖锐的碎裂声,像一颗冰冷的石子骤然投入温暖喧闹的湖面,瞬间击碎了所有温馨的谈笑与和谐。

全场的动作,笑容,甚至空气的流动,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晓愕然抬头,只见奶奶秀芬不知何时已经猛地从主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年过七十,平日略显佝偻的身躯此刻挺得异常笔直,苍老布满斑点的手还维持着挥出的姿势,速度快得惊人,力度更是与她平日的迟缓截然不同。

那瓶啤酒被摔得粉碎,金黄色的啤酒泼洒在母亲刚铺上不久的洁白提花桌布上,迅速洇开一大片湿漉漉的、不规则的水渍,像一道突兀而难看的伤痕,散发着淡淡的麦芽发酵的气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错愕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奶奶身上。

秀芬奶奶站在主位,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因极度的激动而显得愈发深刻,如同刀刻斧凿。

她并没有看任何人,那双略显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桌布上那片迅速扩散的酒渍,仿佛那不是泼洒的啤酒,而是一条正在吐信的毒蛇,一只噬人的猛兽。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向寂静的空气:

“酒精里面是乙醇,有剧毒!不准碰!”

死寂。

连刚才嬉闹的孩子们都吓得噤声,躲到了父母身后。

小姑父脸上热情的笑容彻底僵住,递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显得无比尴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这只是啤酒、度数很低、大家过年高兴之类的话,但在母亲那近乎喷射着恐惧与决绝的目光逼视下,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讪讪地、默默地坐回了原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母亲淑珍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脸上堆起勉强的、试图缓和气氛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哎呀,妈说得对!说得对!小孩子家喝什么酒嘛,伤身体!来来来,小林,快坐下,喝汤,喝汤!妈熬了一下午的老火靓汤,放了枸杞红枣,最滋补了!大家都喝汤,都喝汤!”她手脚麻利地拿起汤勺,开始给每个人盛汤,试图用忙碌的动作掩盖现场的尴尬。

林晓默默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啤酒溅上来的、几滴微凉的湿润。

他低下头,避开亲戚们投来的各种意味的目光——有关切,有疑惑,有尴尬,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不解。

这样的场景,他太熟悉了。

从小到大,这条名为“酒精是剧毒”的铁律,就像呼吸的空气一样,无处不在,不容置疑,不容违背,一次次在类似的场合,猝不及防地划出裂痕。

第二章:刻入家规的恐惧

记忆的闸门被猛然冲开,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当时的不解和此刻重新审视的酸楚。

五岁那年,他在院子里奔跑玩耍,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

父亲建国急忙拿出家庭常备的碘酒,刚要给他消毒,奶奶秀芬就像受了惊的母鸟一样冲过来,一把夺过父亲手中的棕色小瓶。

她紧张地翻看瓶身的成分说明,当看到“乙醇”二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极大的惊恐,仿佛那瓶子里装的是硫酸而不是消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