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我望着庭院中那株日益凋零的海棠,心下一片了然。帝王之怒,岂是那般容易消弭的。他厌弃了我这「不识抬举」的替身,自有大把鲜活娇嫩的女子等着填补空位。
比如,那位风头正盛的惊鸿娘娘。
林惊鸿如今是真正意义上的宠冠六宫。陛下甚至特许她可乘坐步辇出入乾清宫伴驾,赏赐如流水般涌入绛雪轩,夜夜笙歌,几乎专房之宠。
王美人的死,早已被遗忘在九霄云外。这深宫,最不缺的就是新人笑和旧人哭。
我称病不出,避开了所有请安和宴饮,将自己封闭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白日临帖,晚间抄经,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压下心底那阵阵翻涌的寒意与恐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夜雨疏风骤,敲打着窗棂,呜咽作响。我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陛下冰冷审视的眼,一会儿是林惊鸿得意讥诮的笑,最后竟化作王美人苍白浮肿的脸,她朝我伸出手,嘴唇无声开合……
我猛地惊醒,心跳如鼓,冷汗浸透了中衣。
内殿烛火昏黄,窗外风雨声未歇。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惊慌的低呼由远及近,竟直直朝着瑶华宫而来!
「陛下……陛下您慢些……」
「滚开!」
是陛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从未有过的醉意和失控的暴戾。
我心中一紧,慌忙披衣起身。还未等我走到外间,殿门已被「砰」一声大力推开!
萧允几乎是跌撞进来的。龙袍半敞,发冠歪斜,玉带不知丢在了何处。他浑身被雨淋得湿透,酒气混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神涣散,通红一片。
所有宫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他谁也没看,踉跄着几步便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混合着狼狈与疯狂。
「陛下……」我惊疑不定地后退半步,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那力道极大,捏得我腕骨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他死死盯着我,呼吸粗重,滚烫的酒气喷在我脸上,「为什么都要离开朕?!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某种濒临崩溃的痛苦和不解,与平日那个冷静自持的帝王判若两人。
我僵在原地,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绝望和疯狂慑住了。
「陛下,您醉了……」我试图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
「朕没醉!」他低吼一声,猛地将我拉近,另一只手粗暴地抚上我的脸颊,手指冰冷而潮湿,「你看,你的眉眼……最像她……她就不会离开朕……她不敢……」
又是「她」!
谢晚吟的阴影,即便在他醉得神志不清时,也依旧牢牢缠绕着他,也缠绕着我。
我的心沉在冰窖里,任由他抓着,只觉得无比荒谬和悲哀。
可就在这时,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神忽然变得极度迷茫和困惑,仿佛透过我,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的手指力道松了些,摩挲着我的眼角眉梢,喃喃低语,声音含混不清:「不对……不是这里……神韵……神韵不对……」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混乱,猛地摇头,语气变得急切而痛苦,甚至带上了哭腔:「不是……你不是她……你不是晚吟……那你是谁……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