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学琴时,总抱怨手疼……」他喃喃低语,像情人间的絮语,却又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性子娇气,却偏要学……」
我的心直直地沉下去。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陛下,」我猛地抽回手,声音发颤,「臣妾不是……」
话未说完,他却骤然清醒过来。眼底那点迷蒙的水汽瞬间消散,又恢复了帝王深不见底的幽深。他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天色不早了,你歇着吧。」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臣妾恭送陛下。」
他转身离去,没有再看我一眼。
那一晚,我躺在柔软华丽的锦被中,睁着眼直到天明。窗外月光如水,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那身月白色的宫装照得一片惨白,像夜游的魂。
翌日清晨,我去向皇后请安。
凤仪宫中已是珠环翠绕,香风扑鼻。各宫妃嫔俱在,一道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嫉妒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皇后端坐上首,雍容华贵,笑容得体,说了些「姐妹和睦」、「尽心侍奉」的场面话。目光掠过我时,微微停顿,笑意深了些许:「婉才人初入宫闱,若有不适,尽管来寻本宫。」
我恭敬谢恩,只觉得那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请安毕,众人散去。林惊鸿林昭仪走在我前头,忽的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唇角勾起一抹明艳却冰冷的笑。
「婉才人果然好姿容,怪不得能得陛下青眼。」她目光在我月白的衣裙上一扫,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这颜色,可不是什么人都衬得起的。东施效颦,徒增笑耳。」
说罢,扶了扶鬓边的赤金步摇,袅袅婷婷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回瑶华宫的路上,经过御花园,竟又遇见了太监总管秦守安。
他正指挥着小太监搬运花木,见到我,依旧是那副恭敬刻板的样子行礼。
「婉才人安好。」
「秦公公辛苦。」我勉强回应。
起身时,他的目光极快地从我那身月白宫装上一掠而过。那一瞬间,我再次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抹极力压抑却仍破冰而出的——憎恶与痛楚。
这一次,我几乎可以肯定。
那情绪,并非冲着我姜沉璧而来。
而是冲着这身衣服,这个颜色,以及……我所代表的那个「幻影」。
他恨的不是我。
他恨的是透过我看到的那个已故之人。
可是,为什么?
陛下不是深爱着那位谢晚吟吗?为何她昔日的心腹,会用如此痛苦和怨恨的眼神,看着一个酷似她的替身?
春风拂过,御花园里百花争艳,暗香浮动。
我却只觉得这重重宫阙,像一个华丽的坟墓,处处藏着我看不懂的谜和冰冷的刀锋。
而我,身披着别人的皮囊,站在漩涡中央,进退维谷。
陛下拂袖而去后,瑶华宫彻底成了宫中的一块冰窖。
内务府的份例开始克扣,炭火送得不足,茶点也变得粗劣。宫人们走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连秋纹眉宇间也染上了挥不去的愁绪。
茯苓偷偷抹眼泪,被我看见,她慌忙擦干,强挤出笑容:「小姐,没事的,陛下只是一时气恼,过几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