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清晰的菱花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年轻的脸蛋。眉眼精致，唇色却淡得没什么血色，眼中残留着未散的惊惧与恍惚。乌黑的发髻因方才的噩梦微微松散，几缕青丝贴在汗湿的颊边，更添了几分脆弱。
而最刺眼的，是身上那件大红嫁衣，以及…腕间那抹温润的紫色。
紫玉镯好好地戴在我的手腕上。
只是…我猛地凑近镜子，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光滑莹润的镯身上，竟然凭空多了一道细细的裂纹！那裂纹极细，如同发丝缠绕，若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但它就在那里，一道狰狞的瑕疵，盘踞在原本完美无瑕的紫玉之上。
我记得清清楚楚，这镯子之前绝没有这道痕！
“月儿醒了？”母亲含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随声至。
她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宝蓝色杭绸褙子，满面春风，走到我身后，双手温暖地按在我的肩上，欣慰地看着镜中穿着嫁衣的我。
“瞧瞧，我的月儿穿这嫁衣多好看。”她俯身，指着镜中的我，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满意和喜悦，“陆家公子真是温润如玉，谦恭知礼，京中多少贵女求而不得，偏偏对你一见倾心，真是天赐的良缘。你能得此佳婿，娘这心里啊，总算能放下了。”
温润如玉。
谦恭知礼。
天赐良缘。
佳婿。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进我的心里，勾起那甜腻的杏仁味和棺木的窒息感。
镜中的我，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我看着母亲毫无阴霾的笑容，看着她为我骄傲欣慰的眼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脑海里是陆明轩最后看我那温柔含笑的眼，和林楚楚甜腻的声音——“妹妹好生安睡，明日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是啊，一切都“好”了。
我死了，他们正好双宿双飞，或许还能顺理成章地谋得我林家的家财。
好一个温润如玉的良配！好一个体贴可人的堂姐！
我猛地闭上了眼，用力攥紧了身上光滑冰冷却又无比灼目的嫁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细腻的绸缎被我抓得扭曲变形。
再睁开眼时，我望着镜中那个苍白、脆弱、眼底却已结满寒冰的自己，极力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冰冷的弧度。
陆明轩，林楚楚。
我回来了。
这一次，换我来为你们…送葬。
2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书房的红木案几上，将母亲欢喜的声音也照得暖融融的。
“明轩真是有心，知道你喜欢古籍，特意寻了这孤本来。”母亲将一本泛黄的诗集推到我面前，语气里是十足的满意。
陆明轩就坐在我对面，穿着一身月白长衫，眉眼温润，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如春风拂柳，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伯母过誉了，不过是偶然得之，想着晚月或许会喜欢，便拿来借花献佛了。”他声音温和，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专注与柔情。
我垂下眼睫，指尖划过诗集粗糙的封皮。就是这双手，曾温柔地端着那碗合卺汤，喂我饮下穿肠毒药。
胃里一阵翻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