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吉大叔走到窗前,仔细检查了一下窗栓是否插牢,又拉过一块厚实的深色布帘,将窗户彻底遮住,隔断了与外界唯一的视觉联系。

他转过身,面对我们,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照来,让他的脸孔大部分隐藏在阴影里,只有眼睛格外明亮。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和严肃:

“两个小伙子,记住我的话:晚上,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是风声、是动物的叫声,还是别的什么……都千万别好奇,绝对不要开门,也不要开窗。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这门闩结实,窗子它也进不来。”他顿了顿,目光在我们俩脸上扫过,确保我们听进去了,“高原上的夜晚,不像你们城里。这里黑,这里静,这里也野得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都可能出来活动。安全第一,明白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吓唬小孩的意思,而是一种基于丰富经验的、不容置疑的告诫。我们俩立刻认真地点了点头,白天遭遇那只白脸熊王的经历,让这番警告显得格外有分量。

“明白了,多吉大叔,我们肯定不乱跑。”我郑重保证。

“对,您放心。”张海也赶紧附和。

“那就好。早点睡吧。房间里有痰盂。”

交代完这一切,多吉大叔才提着那盏小马灯,退出了房间,细心地帮我们从外面带上了门。脚步声和灯光顺着楼梯渐渐远去、消失,最后楼下传来一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然后是上门闩的沉重声响。接着,整个世界仿佛彻底沉入了无边的寂静和黑暗之中。

只有风,不知疲倦的风,还在永无止境地吹着,像旷野中无形的幽灵,围绕着这小屋盘旋、摸索,试图找到一丝缝隙钻进来。

累了一天,又饱受惊吓,精神和身体都早已疲惫不堪。我和张海简单洗漱了一下——用的是床头柜上盆里的凉水,刺骨的冰凉瞬间让人清醒又迅速渴望温暖的被窝——然后几乎是一倒头就陷入了沉睡。

高原的寂静是富有层次的,并非绝对的无声。耳膜里最先充斥的是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然后是窗外风的各种变奏,偶尔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模糊的、难以辨别的嚎叫或异响,但很快又被风的噪音淹没。这种环境反而像一种白噪音,催人入眠。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时间在深沉的睡眠中失去了意义。

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我猛地惊醒过来。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像是刚跑完百米冲刺。一种莫名的、强烈的警觉感攫住了我,仿佛身体里的某个原始预警系统被无声地触发了。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种黑,是城市人从未体验过的、纯粹的、密不透光的黑。塑料布窗户的嗡嗡声似乎也停止了,风好像忽然间歇了下来。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声音出现了。

笃。笃。笃。

非常清晰,非常有穿透力。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那声音来自楼下,正是大门的方向。

是敲门声?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凌晨?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原腹地?谁会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来敲门?

笃。笃。笃。

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诡异的沉稳和耐心。每一声之间的间隔几乎完全一致,像是用节拍器精确计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