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心神松懈,欲言又止的瞬间。
所有的娇羞、慌乱、爱恋,如同被风吹散的假面,刹那间从她脸上剥落得干干净净,眼底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冰寒与精准的杀意。
没有一丝犹豫。
那柄名为“无回”的定情匕首,在她掌心挽出一个极熟练的刀花,幽蓝的宝石划破月光,带起一弧冷冽的寒芒。
噗——
一声极轻微、却沉闷到窒息的钝响。
精准无比地没入他的左胸,直没至柄。
快得超乎想象。
沈溯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从那种复杂的歉疚转变为惊愕,他只是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紧贴在自己胸口的匕首柄,看着那只昨日还与他十指相扣、为他抚琴烹茶的纤纤玉手。
那手上,此刻沾了他的血。
温热的血顺着匕首的血槽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月白色的锦袍,那团深红以一种绝望的速度蔓延开来。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钉在她脸上,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剧痛和生命的急速流逝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她微微踮起脚尖,唇几乎贴上他失去血色的耳垂,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冷得如万载寒冰:“沈哥哥,你说得对,我果然……最有潜质。”
骗过了所有人。
包括你。
他眼中最后的光彩碎裂开来,凝成一种极致的不解与……了悟?身体晃了晃,向后重重栽倒,压落一地残瓣。
她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温热的血珠正沿着她的指尖滴落,一滴,两滴,砸在泥土里,悄无声息。
……
……
十年后…
血衣楼楼主“魇”的名字,是江湖人用白骨和恐惧堆砌出来的。
传闻她嗜血成性,出手从无活口;传闻她貌若罗刹,常年以青铜鬼面遮脸;传闻她武功诡秘莫测,师承不可知之地,一把短匕如阎王帖,见过的人都已成了死人。
十年间,沧澜剑派少主沈溯于订婚宴上被神秘仇家刺杀一案,早已成了无头公案,渐渐被新的江湖风波淹没。
而血衣楼却以惊人的速度崛起,像一株疯狂滋生的毒蔓,它的触角渗透黑白两道,它的规则取代了旧日的秩序。
林夙坐在楼主的宝座上,指尖常年的冰凉,唯有杀人后,才能短暂地汲取那一点虚假的温热。
她几乎已经忘了十七岁前的林夙是什么模样,忘了梨花香,忘了月光如何温柔地洒落。
直到那封信,被一支淬毒的袖箭,钉在她寝殿的雕花窗棂上。
信封是最上等的洒金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里面的字迹,烧成灰她也认得。
那是沈溯的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从容舒展,仿佛十年前那个倒在梨树下的青年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闻夫人率血衣楼众,浴血奋战,剿灭魔教根基,功在社稷,可喜可贺,朝廷感念夫人赤胆忠心,必有重赏,不日将有钦使南下,望夫人妥善接待,共商善后事宜。”
落款——驸马都尉,沈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她的眼眶,搅进她的脑髓。
沈溯。
驸马都尉。
朝廷重赏。
剿灭魔教之功?她血衣楼与魔教厮杀十年,是不死不休的私仇,是争夺地盘的江湖恶斗,何时成了为朝廷效力的“功在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