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
1976 年 3 月 12 日那页被虫蛀了个大洞,剩下的半句话悬在纸页边缘,像只断了翅膀的蝴蝶。我指尖划过那行字,突然摸到纸页间夹着的硬纸片。
是张药方。
泛黄的麻纸上,毛笔字力透纸背,落款处 “林国栋” 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疼。那是林建军他爹,当年市医院的院长。
“这是什么?” 我把药方拍在摊上,帆布被震得上下跳。
林建军的脸瞬间褪成纸色,他伸手去抢,却被我按住手腕。老王头识趣地收拾摊子:“你们慢慢聊,我去隔壁喝碗豆腐脑。”
“就是张普通的药方。” 林建军的声音发飘,眼神往别处躲,“我爹当年给苏婉开的,她那阵总咳嗽。”
我盯着药方上的 “当归三钱、红花五钱”,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这几味药配伍,分明是活血调经的方子。更要命的是底下那行小字:“忌生冷,术后服七日。”
“苏婉当年是怎么‘急病’去世的?” 我猛地站起来,锦盒掉在地上,红绸铺展开来,像滩凝固的血,“1976 年春天,她是不是去你爹的医院了?”
林建军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指甲掐进我老年斑丛生的皮肉里:“陈墨,有些事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我甩开他的手,日记本被风掀得哗哗响,“就因为这张药方?就因为你爹是院长?”
他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死死盯着我手里的药方,像盯着什么会爆炸的东西。阳光从帆布棚的破洞漏下来,在他鬓角的白霜上投下光斑,那些光斑随着他的颤抖不停晃动,像极了苏婉当年画笔下的星星。
我突然想起苏婉走的前一天,她来我插队的村子。土坯房的窗台上,摆着个空药瓶,标签被撕得干干净净。当时我以为是治咳嗽的,现在想来,瓶底那点褐色残渣,倒像是熬药剩下的药渣。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的声音自己听着都陌生,“为什么要突然去深圳?为什么连告别都不肯好好说?”
林建军猛地别过脸,军大衣的领子蹭到眼角。他从烟盒里抖出支烟,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着,火苗在他手心里明明灭灭。
“陈墨,” 他吸了口烟,白烟从鼻孔里喷出来,“有些秘密,烂在肚子里比说出来好。”
我捡起地上的锦盒,红绸下面还有东西在动。伸手一摸,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半片干枯的桃花,和铜片的形状一模一样。
苏婉把桃花夹在日记本里,夹在写着 “原来他……” 的那一页。
风突然变大了,帆布棚发出要散架的呻吟。我看着林建军绷紧的侧脸,看着他捏着烟卷的手指微微发颤,突然明白过来 —— 那被虫蛀掉的半句话里,藏着的名字,恐怕是 “林建军”。
他爹开的药方,他藏着的铜钥匙,他此刻躲闪的眼神……
“1976 年 3 月 12 日,” 我把日记本凑到他眼前,“苏婉到底发现了什么?”
林建军的烟灰掉在军大衣上,烫出个小黑点。他突然掐灭烟,抓起药方就往兜里塞:“别问了!再问…… 再问我就把这盒子烧了!”
我死死按住他的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扭成一团,像当年在苏婉家院子里抢那只断线的风筝。阳光穿过我们交握的手,在药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正好罩住 “术后” 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