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缕散开的头发,又像是一缕不属于我的、缥缈的烟气,轻轻地、依恋般地,靠在我的影子上。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睡意瞬间跑得精光。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面墙。
月光移动,那缕多出来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晃动,似有生命。
它不是墙上的污渍,绝不是。我认得我自己的影子。
冷汗,一下子就从额角冒了出来,沿着太阳穴滑落,冰凉的。
我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连牙齿都抑制不住地开始打颤。我想喊爷爷,喉咙却像是被那缕冰冷的影子扼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白色的墙壁,弯月的冷光,还有那一大一小、一实一虚、紧紧依偎的两个影子。
时间一点点 (爬行),每一秒都长得可怕。我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眼睛又酸又涩,却不敢眨一下。
终于,一片厚厚的云飘了过来,缓缓遮住了那弯月牙。
墙上的影子,包括那多出来的一缕,倏地消失了。
房间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直到这时,我才猛地吸进一口气,胸口憋得生疼。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摸索着,惊惶地扑向爷爷的床铺。
“爷爷……”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爷爷似乎并没睡着,他伸出手,准确地在黑暗中握住了我冰凉的手腕。他的手掌依旧干燥而温暖,有力地将我拉上床,塞进他的被窝里。
“睡吧。”他只说了一句,声音低沉平稳,甚至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把头埋在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那被窥视、被依附的冰冷感觉,挥之不去。
爷爷宽厚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一下,一下,节奏安稳。
我在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这安稳的轻拍中,筋疲力尽,最终昏沉地睡去。
完全失去意识前,我仿佛又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腻的、令人作呕的异香。
从那本放在床头柜的《奇异录》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第二天我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明晃晃地照进屋里,夜里那阴森诡谲的气氛荡然无存。爷爷不在屋里,灶间传来熬粥的米香。
我几乎是立刻扭头去看那面白墙。墙壁被阳光照得雪亮,干净得刺眼,什么影子都没有。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被鬼故事吓出来的噩梦。
我趿拉着鞋下床,目光扫过床头柜。那本《奇异录》还在,静静地躺在那儿,深蓝色的封皮在日光下显得更加破旧不堪,边缘卷曲,毫无异常。
可当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昨夜那缕影子依偎的地方,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夏日的阴冷。
爷爷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看见我站着发愣,神色如常:“醒了?洗漱吃饭,一会儿该凉了。”
他绝口不提昨夜的故事,也不问我的惊惶。他的平静像一堵厚实的墙,把我心里那些翻腾的恐惧和疑问都挡了回去。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端起碗。
粥很烫,热气氤氲。
白天一切如常,甚至比往常更加平静。爷爷出门下棋,我在家写暑假作业,阳光炙烈,蝉鸣聒噪。那本《奇异录》被爷爷塞进了抽屉里,看不见,那股怪异的甜香也似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