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他贴身口袋里找到的,被油纸包着,没湿。”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都磨损了。借着车里昏暗的灯光,我看清了上面的人。
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笑得很温柔。
照片上那个女人,是我妈。那个小男孩,是我。
我的呼吸瞬间就停了。全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又猛地抬头看向张警官,像个快要溺死的人。
张警官叹了口气,又从证物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也递了过来。身份证泡了水,字迹有点模糊,但名字和照片还能看清。
照片上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眉眼和我竟有七八分相似。
名字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印着三个字:
江启明。
我那个当了赘婿,又在我五岁那年离奇失踪了整整二十年的,亲生父亲。
2
我的脑子彻底炸了。
江启明。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刀,插在我心里二十年。我妈很少提,一提就哭。家里的亲戚,特别是外公外婆那边的,一提他就骂,骂他是白眼狼,陈世美,骗了我妈的感情,卷了家里的钱跑了。
我从小就是听着这些骂声长大的。在我心里,我爸就是一个模糊又可恨的符号。我恨他,恨他为什么抛下我和我妈。可有时候,夜深人静,我又会忍不住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去了哪里?
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我,亲手,撞死了他。
“江阳?江阳!”张警官的声音把我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正死死地攥着那张身份证,指甲把塑料卡片都掐白了。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炭。
“他……他是我爸。”我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
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张警官和开车的年轻警察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种比电视剧还狗血的事情,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了眼前。
“你……你确定?”张警官的语气也变了。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这张脸,虽然比我记忆里苍老了许多,但那双眼睛,那种温和又带着点忧郁的神情,和我家里唯一一张他的单人照一模一样。
张警官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车里只剩下沉默,和我粗重得像拉风箱一样的呼吸声。
回到队里,录笔录的过程对我来说就是一场酷刑。每一个问题,每一个细节,都是在逼着我一遍遍地回忆我是如何撞死我父亲的。我几乎是机械地回答着问题,脑子里全是那张泛黄的照片,和我爸那张苍老的脸。
二十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深夜横穿高速的流浪汉?
笔录录完,天都快亮了。因为案情特殊,我暂时不能离开。我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等着。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妈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我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没睡好。
“阳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握着手机,手抖得厉害。我该怎么开口?妈,我撞死人了。妈,我撞死的,是你念叨了半辈子的那个男人。
“妈……”我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我……我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