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像疯了样摆动,也刮不干净玻璃上的暴雨。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窜出来。我的东风天龙,二十吨重,刹不住。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得像哭喊,可还是晚了。那一下撞击的感觉,沉闷又实在,像撞在一袋湿透的水泥上。车头前的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滚了几圈,然后不动了。
我脑子“嗡”一下,空了。全身的血都往头顶上冲,手脚冰凉。完了。这是我唯一的念头。我叫江阳,开了八年长途货车,最怕的就是这个。常在河边走,今天,我湿了鞋。而且湿透了。
哆哆嗦嗦地推开车门,冷雨“哗”一下就浇了我一身。我几乎是爬下车的,腿软得站不住。刺鼻的柴油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呛得我直咳嗽。手机的光束在雨幕里抖得厉害,我不敢往前照,怕看到什么血肉模糊的场面。
可我必须看。
我慢慢往前挪,光束落在十几米外。一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很快积起一小摊混着红色的水。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车头就吐了。吐完之后,脑子反而清醒了一点。报警,必须报警。
我摸出手机,手指抖得按了好几次才拨通110。电话接通那一刻,我几乎要哭出来,用带着颤音的声音把地点和情况说了一遍。
“别动现场,原地等着!”对面的声音很冷静。
我挂了电话,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靠着冰冷的车轮滑坐在地上。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里,我却感觉不到冷。我杀了人。这个念头,像一把电钻,在我脑子里疯狂地钻。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远处的红蓝警灯由远及近,刺破了黑沉沉的雨夜。我像是看到了救星,挣扎着站起来,朝警车挥手。
来了两个警察,一个年纪大的,看着很稳重;一个年轻的,表情严肃。他们先是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我,然后迅速拉起警戒线,开始勘查现场。年纪大的警察(后来我知道他姓张)过来问我话,我把事发经过又说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
“喝酒了?”张警官问,眼睛盯着我。
“没有,绝对没有。”我赶紧摇头,“我车上还有货,明天一早要送到地方的。”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和年轻警察一起检查尸体。我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救护车也到了,医生下来检查了一下,对着警察摇了摇头。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截。
彻底没救了。
法医也来了,开始做初步的尸表检查。我被带到警车上,一个辅警给我做了酒精测试,结果是零。可我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警官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根。
“不是你的主责,他这是横穿高速,监控也拍到了。”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但程序还是要走,跟我们回队里做个笔录。”
我麻木地点点头。车不是我的,是挂靠公司的。出了这种事,工作肯定是没了,还要赔一大笔钱。我妈身体不好,还有个妹妹在上大学,这下全完了。
“死者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我哑着嗓子问。我想知道,我到底撞死了谁。
张警官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他没说话,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是一个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老旧钱包。他打开塑料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