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原来,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原来,他也会思念他的母亲。
那一刻,裴书谕忽然觉得,这个被她视为棋子和囚徒的男人,似乎……并没有那么面目可憎。
4 丈夫,这个词何其荒谬
祁夜弦这一病,便是半月。
汤药如流水般送进长信宫,裴书谕甚至将宫中最好的几位太医都派了过去,日夜轮流守着。
她自己,也破天荒地在长信宫住了下来。
当然,依旧是分居内外。
她会走进内殿,坐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批阅奏折,或是看书。
祁夜弦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
偶尔清醒,看到她,也只是淡淡地瞥一眼,便闭上眼睛,当她是空气。
裴书谕也不与他说话。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在同一方空间里,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平。
青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殿下,您何苦如此?”
她为裴书谕换上一杯热茶。
“朝中事务繁忙,您这样日夜守着,身子会熬不住的。”
裴书谕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疲惫。
“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青禾不信。
若是真的只为监视,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殿下,”她鼓起勇气,轻声道,“您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裴书谕的动作一顿,随即冷下脸来。
“胡说什么。”
“奴婢没有胡说。”
青禾急道。
“自那日宴会后,您对驸马爷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您为他惩治了程统领,亲自抱他回宫,又这般衣不解带地照料……殿下,您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如此上心过。”
裴书谕沉默了。
是吗?
她真的……上心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看到他吐血的那一刻,她的心,是真的慌了。
她只知道,听到他叫“母后”的那一刻,她的心,是真的软了。
或许,不是动心。
只是一种……同病相怜。
一个同样被命运扼住咽喉,不得不戴着假面,在刀尖上行走的同类。
“青禾,”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你派人去查查,他的旧伤,是怎么来的。”
“是。”
青禾应下,心中却是一声叹息。
殿下啊,关心,便是动心的开始。
三日后,青禾将查到的结果,呈到了裴书谕面前。
那是一份薄薄的卷宗,记录的,却是触目惊心的过往。
故安国破城之日,安国君主自焚,皇后为保太子祁夜弦逃离,着人将其打晕,送出宫门。
而她自己,则穿上太子的衣冠,引开追兵,最终身中数十箭,坠下城楼。
祁夜弦在半路醒来,得知真相,疯了一般要冲回宫去,被护卫死死拦住。
拉扯中,一支流箭射中他的后心,几乎当场毙命。
他被救活了,却也留下了这致命的病根。
而他,也是在那一日,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了救他,死在了敌人的箭下。
裴书谕拿着卷宗的手,开始发抖。
她终于明白,他琴声里的悲伤从何而来。
她终于明白,他眼神里的恨意为何如此纯粹。
她也终于明白,那一日,他为何会唤她“母后”。
因为,在她抱起他的那一刻,在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他或许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