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他借口透气,走到后院的荷池边。池里的荷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映着碧叶,风一吹,香气漫了满身。刚站定,就听见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这里的荷花,开得真好。”赵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成转过身,见她手里捏着片刚摘的荷叶,正低头看着叶上的水珠。“赵小姐也爱荷?”
“嗯,”她抬起头,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家父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让我多学学。”
他笑了笑:“我倒觉得,荷花最难得的是不争。牡丹艳,菊花傲,它就安安静静开在水里,自有风骨。”
赵雅眼睛亮了亮,像是找到了知音:“李公子说得是。我以前总觉得荷花太素,今日听你一说,倒觉得这素净里,藏着大道理。”
两人就站在荷池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从荷花说到诗词,从书房的陈设说到院里的草木。他说他最爱晨起读《庄子》,觉得天地辽阔;她说她喜欢临帖,颜体的浑厚让她觉得安心。
日头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交叠在一起。丫鬟来寻时,赵雅才惊觉说了这许久,脸颊又红了,匆匆道了别,转身时,袖角扫过池边的芦苇,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
李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手里还捏着刚才她无意间落下的那片荷叶。叶上的水珠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水痕,像谁在他心里,轻轻划了一下。
自荷池那次见面后,两人之间仿佛多了条看不见的线。起初是李成借着送书的由头,给赵雅送去几本他批注过的诗集,书里夹着张短笺,写着某句诗的心得。过几日,赵雅会让丫鬟把书送回来,里面也夹着她的回笺,字迹比上次见的更舒展些,偶尔还会画个小小的墨荷,当作落款。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读此句时,总想起那日荷池,不知公子是否也这般觉得?”她的笺上这样写着。
李成拿着笺纸,在书房里踱了几圈,提笔回道:“确有同感。那日风动荷香,与小姐所言‘素净风骨’相映,更觉诗中意境。”
一来二去,书笺成了两人最自然的交流方式。他们不说情话,只谈寻常事。他说今日先生考校策论,自己因一句“民为邦本”得了赞赏;她说院里的石榴树结了果子,青红相间的,像极了她新得的那方胭脂。
有一次,李成在书里夹了片晒干的荷叶,附言:“荷池荷叶已枯,留此作念。”
几日后勤,收到回书,里面是半块用荷叶包着的莲子糕,还带着淡淡的荷叶香。笺上写着:“母亲让厨房做的,说莲子清心,公子读书辛苦,可当茶点。”
他捏着那半块糕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清甜里混着荷叶的微苦,像极了此刻的心情。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往来,却让他觉得,日子里多了些值得期待的东西。
青砚看着自家公子近来总是对着空处发呆,有时还会不自觉地笑,忍不住打趣:“公子,您这几日看书,怕是看的不是书,是书里的笺子吧?”